“嗯。”江暮雨清冷的眸光望向飘落小雪的天空,“李准哭了,师祖笑了。”
“然后呢?”白珒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没有然后。”江暮雨说,“师祖在等的人就是李准,他不惜施展禁术,受割灵脉断元魂之苦,只为等待与挚友重逢。”
“挚友”两个字劈头盖脸糊了白珒一脸!
这种事情,怕是只有同道中人才能感同身受吧?
冰清玉洁无思无虑不近女色坐怀不乱恬淡无欲两袖清风的大师兄,你太天真了!
不过也难怪,连男女之间y-in阳*合的鱼水之欢他都不曾接触,更别说这种同性之间有违天道伦常的禁断之爱。他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把那真挚的爱情当成纯洁的友谊,也是可爱到没谁了的地步。
白珒这边心花怒放想入非非,江暮雨那边一刀将他满园春色切了个稀巴烂:“你因何愧疚,为何悔恨?”
漫天碎花变成一颗颗小石子,噼里啪啦往白珒头上砸,砸的他满头大包。他当即把尸骨未寒的李准揪出来臭骂一顿,窥探人隐私简直不能忍!
——前世以此为乐的诛仙圣君凶神恶煞的想着。
看江暮雨神色认真,完全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不追究的打算,白珒把一脑子浆糊翻过来倒过去,再次找了个最烂,且特别没有说服力的借口:“李准被困龙锁锁了五百年,分灵早就生锈了,所以不准了,他胡说八道的。”
江暮雨冷冷道:“敷衍我?”
“没有没有。”白珒一听江暮雨这三个字就有些不忍,虽然江暮雨没有露出丝毫落寞的表情,但架不住他喜欢脑补,想来想去,生怕江暮雨因此伤心难过似的,稀里糊涂的就说了,“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师兄的事儿,我这不是……怪后悔的嘛。”
江暮雨心中微紧,原本灼人的视线瞬间暗淡了下来:“芝麻小事,你还耿耿于怀?”
“对师兄来说是芝麻小事,对我来说可是西瓜大事。”白珒绕到江暮雨正面,与他四目相视,“师兄,我以前不懂事,总是辜负你的真心,老是跟你作对。师兄,我再也不会了,你……你别讨厌我,行吗?”
江暮雨不禁被白珒郑重其事的模样惊到,被白珒后悔莫及的话语震到。他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了,怎么一夜之间,这见着他就炸毛乱咬的小狼狗,一下子就变成了贴心可人尽情讨好献媚的小奶猫了呢?
江暮雨的心有点乱,他发现自己受不得别人这样,忙移开视线,有些仓促的说道:“我何时讨厌过你。”
这句话如一把铁锤,重重的砸在白珒的心上。
是啊,江暮雨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可惜,前世的他不知道,哪怕到死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
江暮雨有些惶恐,有些无措,他遮掩的很好,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他走远几步,逃也似的远离那个让他患得患失的人。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他可以对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置之不理,凉薄,忽视。
可是他,也能对自己有恩惠之人赴汤蹈火。
他的心很软,只要先撬开他坚硬的外壳就可以触摸到,其实不如外表那般冷硬。
凡是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恩惠,他都会记在心里,深受感动。这种性格曾经被李准点名批评过,滴水之恩,浩海相报,自己会吃亏的。
若说单纯,不如说缺爱。
他心里害怕,内心孤单,渴望被爱,缺少关怀。一旦有人对他好,哪怕只是给他一碗水,一颗糖,一粒米,他都会有种被关爱了的受宠若惊感,他会捧着一筐稻种去回报,将自己最好的给对方,只是渴望对方不要吝啬对他单薄轻微的关怀。
渐渐地,对他关怀之人多了起来。
师父,长老,黄芩,凤言,整个扶瑶仙宗的同门,后来的南过,如今的白玉明。
他开始惶恐,开始不安。他表现的熟视无睹,冷若冰霜,本来他也不会表达自己,对谁都淡淡的,对谁都是点到即止。
因为,他害怕得到,因为,他害怕失去。
如果自己敞开心扉,卸下身上所有带冰带刺的外壳去坦然接受。如果,在自己报以真心之后,曾经关心自己的人,喜爱自己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人全离开了。那自己……又会如何?
原来,他卑微到了骨子里。
既然会失去,不如不去爱,不投入真心,便不会伤心。
他可怜的认为,大家与其对他嘘寒问暖,不如像白珒那样跟他对着干,他反倒轻松了许多,反正他也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人。
没想到现在,就连当初跟他针锋相对的白珒也……
黑夜,恐惧。
他害怕黑夜的孤独,恐惧得到又失去。
他的外表孤傲清冷,贵雅明艳;可他的内心瘦骨嶙峋,不堪一击。
失去的太多,对一切的感情就淡了,生死也置之度外了。
这样一个从里到外都是霜雪冰渣的自己,为何……还会有人愿意靠近呢?
不怕被冻着吗?
“师兄。”白珒在后面轻轻叫道,还自作主张跟了上来,“师兄你怎么了?生气了?”
江暮雨深吸口气,回头看他:“好端端的我为何生气?”
白珒答不上来,他好像中了一种特别担心江暮雨生气的符咒。
“走吧。”江暮雨看去远方天空突然爆起的一束白光,对白珒道,“去找师父。”
第41章 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