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以往在公开场合对学生运动的温和有礼,也变成一张冷峻强势的脸,让颜老司令都有些看不下去,想要敲打他。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颜徵楠已经在府外另寻了住处,像是一种沉默的独立宣言。
吴珍妮第十几次收到《郁金香》杂志社被审查的消息,终于忍不住打电话同她丈夫抱怨,“我真不知道那个三少爷在想什么?他自己老婆跑了,气撒在我们头上?”
她心里有一种隐隐的论断,颜徵楠对革命党的发难,是和之前合雪朝在乐团的口角,与她最后投湖有关。吴珍妮的侄女,曾经信州大学的乐团团长,幸好被她及时送到了广东,不然不定要遭什么劫数。
也幸好《郁金香》只是发表一些女子的爱情故事,又同信州文化部的几位要人关系不错,才只是被频频审查,没有被查封。
可其他报刊和革命党暗中运营的商铺,便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一时间哀声载道。有人说颜徵楠是借着革命党的由头,在着手肃清政敌,要和他大哥颜徵东明面上分庭抗礼。
顾嫣然忍不住提醒三少,“会否太激进了一些?”
新修的办公室里,颜徵楠在看刚刚送来的电报,听到对面女子的问话,没有抬眼,声音也无什么波澜,“不强硬一些,老东西们就以为我真的没有本事。”
他顿了顿,又将电报扔到一旁,声音带了嘲讽,“你是最近很闲,没有事做,还是来看我精神状况还好不好?”
他这个人,往日里温和的表象下,其实傲气又刻薄。顾嫣然无谓地耸了耸肩膀,这位顶头上司曾经说过,最讨厌她用一副很了解他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言辞到了西方的小说里,多半是要有个浪漫的下文,最后曾经的讨厌变成了心心相印,因他们跨越了阶级和身份,是真正灵魂的伴侣,可以携手度过余生。
这是许多平民女子幻想过的美好结局,连《郁金香》杂志社都会时不时刊一些这样的小说。
可是颜徵楠,这个傲慢又功利的男子,讨厌就是讨厌,并不会转变成某种被理解,或者被欣赏的心动。
一个蛰伏者,任何对他秉性的试探,都是一种居心叵测的阴险。而且他这个人,并不觉得欣赏是一种很难得的东西,值得他改变自己的喜恶。
也活该连小说都不愿意用他做原形。
顾嫣然在心里尖酸地想。
“有什么可看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顾嫣然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若还是精神状况不好,就真的要去找找医生,或者找道士看看是不是中了邪。”
中了邪吗?那早就该去看看了。
颜徵楠回到家里,有仆人说,有人从北方寄来了一套雪狐的大氅。
那是他去年冬天给雪朝订的,大抵因为上好的雪狐皮毛太难找,到了今年才送过来。当年商量交货日期的时候,对方为难地表示,要多些时日。
颜徵楠倒觉得可以同她做下一年的生辰礼物,工期长一些也没什么,便同意了。
他还以为还会同她再过一次生辰呢。
三少挑了挑嘴角,让下人将它放起来,又去看了眼日历,手指从当日的日期,慢慢下滑到月底的一个日子。
是她的生辰。
可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三少自嘲地笑了笑。
她大抵现在快乐极了,早忘了他,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每天乐不思蜀。或者难得想起他的时候,还要皱着眉头骂几句。
一开始三少会梦见她,在很多酒醉时分,醉眼朦胧里他看见雪朝,和她面上的嫌恶和怨恨,心里一派的酸楚。后来有一日顾嫣然随口提到了一句,听闻你总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会梦见你。
他却不想雪朝梦见他。
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暗中谋划,假意投湖,要多少决绝和勇气,才会迈出那一步呢?又何必还想着他。
如果每一个被老天宠爱的孩子都要历一次苦难,才能抵达下一重的阳光与快乐,那么信州和三少,大概就是合雪朝的阴暗回忆,颜徵楠有些自虐地告诉自己。
就让自以为是的欺骗,强权掩盖下的贪婪,变成一个破败的旧梦,被她扔在脑后好了。
旧梦不须记。
好像一种心理暗示,雪朝再也没有出现他的梦境里。
新的学期,社会学系的新教学楼开放了,雪朝有些好奇地迈进去,刚巧遇到了今日上公共政策课程的女教授。
“早上好!”她很精神地同教授打招呼,一面感叹,“这个大楼真漂亮!”
“是很不错,”教授点点头,“政治学专业的学生也在这里上课,你们可以多交流一些。”
她们俩走在走廊上,看旁边贴着的,往届的知名校友,不乏一些当权的政客,照片里却都带一些学生气。
摄影将他们的青春定格在了校园的某一个剪影里,哪怕日后被磨去了棱角,或者变成另一个模样,他们也曾经是在海量的阅读和作业里抱怨的年轻人,青葱岁月被这面墙印刻下来。
雪朝很有兴味地挨个看下去,直到她看到一张照片,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哦,这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女教授注意到她的目光,又去看墙上的相框,声音带一些激动,“功课优秀,人也总是很和气,不少女孩子都很喜欢他。”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促狭地笑了笑。教授没有注意到雪朝突然红了的眼圈,又有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