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地附近知道y-in阳术会引起强大反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昌平君。他一直是盖聂的敌人。如果他对卫庄泄露这个秘密,师弟轻而易举地便能猜到盖聂接下来所能采取的行动,在陈城附近——甚至在城内搜索便足够了。
但或许昌平君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如今他背秦入楚已成事实,反而不再畏惧盖聂在秦王面前回报。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手里攥着足以保命的筹码。要想和卫庄合作,他必须令卫庄捉摸不透——让卫庄知晓y-in阳术的弱点绝非明智。
眼下该采取何种策略,基于师弟对他状况的判断——假设卫庄知道他贸然使用y-in阳术将要付出的代价,则很容易推断出他无法快速逃离此地;假设卫庄不知道这一点,那么陈城外野的山林就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想从连绵的荒野中搜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但如果有猎犬——或者更强于此,一群听人号令的狼,或许就并非难事。
他听到过一些声音……时远时近的狼嚎,遥远的和不太遥远的记忆——在井陉营地,在郢陈王宫。崇山峻岭里有狼不足为奇,但在内城深处,狼声驱赶着发了疯的牛群……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那意味着同一个人,他就万万不能冒险。
可是那个人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盖聂觉得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更多鲜活的影子仿佛一一浮现在脑子里:一大群游鱼的y-in影,奔跑的鹿和猎犬,死去之人的样貌……耳边仿佛传来城头的滚油浇下去时士兵发出的哀嚎。
……是秦国人。是邯郸。
他亲眼见证了那座城池的陷落。人们在呼喊,在垂死挣扎——无论城墙内外。
在鬼谷求学时,曾有一次一群人计划着攻入鬼谷;那或许是盖聂生平第一次筹划一场“战事”。他和师弟有些兴奋地几乎把他们居住的草庐变做了一座堡垒:机关,陷阱,弩箭,拒马,样样都有。后来他独自一人伫立在黄沙道上,眺望着那群名动天下的剑客向他缓缓走来;心里想的却是被自己关在禁地的小庄。那就是他必须固守这座“城”的理由。
盖聂惊讶地发觉自己年少时是多么的自负轻狂:手里握着一把有些豁口的青铜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足以令他畏惧,令他退缩,令他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出谷之后,他再未遇上过如此容易看清的战局。城池太大。要守护的人太多。x_i,ng命是如此之轻,有如在激流上翻滚的一片片鸿毛;又像沙子一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溜走。他希望秦国打赢这一仗,早日结束战火;却又并不想看见楚国的士卒百姓一群群地被屠戮,城池在火海中焚烧成灰。
要是能给他些简单的任务就好了;盖聂浸泡在浑浊的池水中想。比如保护什么人——至少这件事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李将军,司马将军,秦王,昌平君……总体来说每四个受他保护的重要人物中,就有一个能够无伤无病、四肢俱全地活下来。考虑到他那“天下第一剑”的夸张名号,盖聂觉得秦王当真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缓缓地晃动脖子,然后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那些幻象终于远去了。
盖聂从河里爬出来时还不到黄昏。几个沤麻的农妇吃惊不已地望着他。想起伍子胥和渔丈人的故事,他没有接近她们,也没有说一句话。实际上,他反而希望她们将他逃亡野外的行踪告知于追来的人。
盖聂沿着通往城外的道路往西走出数里,随后反折回来,在城门附近的草丛中停留了片刻。他放过几趟行商的车队和运送牲畜的大车,最后看中一行买卖私奴的人贩子。他将渊虹用布缠紧,伪装成一把拐杖,闪身混进被草绳牵绑着的奴隶当中,一拐一瘸地安静走着。身边那些将被买卖的“货物”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麻木、疲惫地继续赶路。然而“货物”的主人很快便发现了破绽。
“喂,你!”人贩子狡猾地转动着眼珠,尽管知道这人来历可疑,却并不想把他从“货物”中剔除出去。“你身上没打烙印。”
盖聂看了他一眼,“我要进城。”
“打了印才能进去。”人贩子扬起马鞭,正戳在他的胸口。
盖聂抬手握住了鞭梢。对面那人的脸上堆起怒火,脖子仿佛粗红了一圈;他用力夺回鞭子,扬手往“货物”的面门抽去。
盖聂无法提起真气,有一只手和两条腿都不怎么好用。但他仍可以在所有人眨眼之前杀掉在场的十来个人,包括一名货主、四名看守和八个“货物”。
他没有拔剑,只是在鞭子落下的一瞬间凑近那个拿着皮鞭的人,在他耳旁低声说出两个字。“流沙。”
人贩子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一滴油汗沿着他的腮边慢慢滑下。盖聂倒退了一步,挺直身体,目光漠然地扫向一边。
欺骗、威胁、诱饵、隐藏,这些都是他早已生疏却并不陌生的本领。许多人都忘记了,堂堂剑圣曾是一名优秀的军人,熟练的斥候——尽管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主帅。也没有与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