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靠脸吗?卫庄忿忿地想。
士兵们握着长戟聚拢过来,纷纷道:“竟然真的是先生……听说您失踪了。县尉大人还派人画了您的图形,在临近搜索打听——”
盖聂礼道:“在下因遭人偷袭,在外耽搁了几日。目下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他本想给卫庄编个身份,没想到一转头,师弟又不见了。想必他是利用守卫的注意力集中在盖聂身上时抢先潜入城去。但此时二人的功力都不在状态,如此一在明一在暗,互相配合,确是极好。
于是盖聂也没多管,只身跟随两名引路的守卫士兵向县内的官署走去。阔别三日,他感觉城内的气息有些奇怪,明明是傍晚,街上却仿佛笼了一层轻纱般的薄雾,呼吸起来也有些呛人。
“这天气……”
他才开了个口,一名守卫便抢着答道:“这几日正逢城外窝冬的农户焚烧秸秆,加上风往此处吹,街道上便整日带着一股灰蒙蒙的烟气。实在搅得人心烦。”
盖聂点点头,继续阔步前行,心思缓缓地转动着。假设昌平君当真回到此处,他会如何向城中守军及官吏解释发生的事呢?大约只说狩猎一行被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了。但城中为何不派出一队军士调查出事的地点,至少为那些死去的侍卫收敛尸身?县尉又为何单单命人搜寻他盖聂一人的下落?
倘若昌平君现下就在城里,他知道死去的人中并无盖聂,并对秦国的官吏们特地提到这一点,其用意恐怕十分歹毒。但盖聂此时却想赌一赌,县令和县尉未必完全站在昌平君那一边。陈县县令姓李,上蔡人,在此地任县令已有三四年。此人j-i,ng通政务,通晓刑律,据说和咸阳的李斯还有些远亲;但郢陈位置重要,若非真正的j-i,ng明能干,也不会被派到此处。县尉姓公孙,河西人,负责全城及周边的军事。昌平君一行刚刚抵达城中时,官吏虽热情款待,但举动中还是透露出些许隔阂;那日昌平君坚持要外出狩猎,他们本是颇不赞同的。但昌平君爵位太高,地方官员只能受他指使。如今数名秦王的亲信侍卫死于此行,上面追究下来,本地官吏从上到下势必都要承担极大的责任。若是寻不到真凶或其他应当承担罪责的人,那么秦律的刑刀怕是就要落在他们自己头上。
未及思考完全,便已踏入县署之中。两名卫士请盖聂在堂下稍待,匆匆入内禀报。不一会儿,一名书吏模样的人请他先到议事堂少坐片刻,说县令正在堂后的庭院与人弈棋。盖聂察觉这小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他一来颇有说服县令的把握,二来以他在秦的身份,当地官员应也不会对他直接动手,因此只是点了点头,说事情紧急,想直接在庭院内静候。小吏也没有阻拦。
官署后方的庭院四四方方,一端地势较高,坡顶建了一座凉亭;这个时节,别的草木都已凋零,只有靠墙栽种的几排古柏仍旧绿意森森。盖聂见县令背对着他坐在亭中,身影正好挡住了与他对弈的对手。他上前几步,拱手唤道:“李大人。”
就在这时,两面的古柏丛中,传来整齐划一的机括上弦之声。这秦弩的声音,盖聂实在是耳熟得很。他不禁暗叹内伤严重到比先前估计的还要糟糕的地步,否则仆一踏进院内就该察觉有多少人躲在左近。
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对手对自己的忌惮。
“大人,请问这是何意?”
“盖聂,你好大的胆子;勾结楚人袭击同僚不成,竟然还敢大明大放地回到此地。”被县令挡住的棋手站了起来,一脸怒容。盖聂一见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此人正是昌平君。
看来之前小庄对他种种行径的猜测,都已从虚落到了实。
盖聂如今实在懒得理会此人,只对县令说道:“大人已从昌平君那里知晓了狩猎遇刺之事的始末?是否全然相信了昌平君的一面之词?倘若此事当真是在下与外人勾结所为,在下又为何要回来自投罗网呢?”
县令看上去沉吟不定。昌平君抢白道:“想必是你与同伙见启不在死者之列,于是又专程过来谋刺!”
“哦?若是在下想杀你,只需藏身于城中,早晚能够得手,何必在人前露面,多此一举?”
“你!”
盖聂转头又对县令道:“出行时几十人的队伍,只昌平君一人返回;大人不觉得奇怪么?在下之所以迟来三日,是因为受了内伤,在隐蔽之处休养;但昌平君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不知是何故?”
昌平君对他怒目而视,大声道:“荒唐!若是启与楚人勾结,启又何必回来呢?你这三日不知去向,却是大为可疑。狩猎的路线并没有外人知道,若非有人将秘密泄露,敌人如何会知道该在何处埋伏?”
盖聂没想到在昌平君身上发现的疑点,竟被他反过来利用指责自己,顿时气笑皆非。“昌平君不觉得这个怀疑在下理由,用在您自身上更为合适?世人皆知盖某先投赵后入秦,与荆楚可没有什么往来;而您是楚王血脉,楚国的公子,恐怕还有不少楚人希望奉您为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