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石榴掀帘子出去,张氏才搁下茶盏,“璎珞那丫头,大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青棠侧目,“太太的意思是?”
“我是想带了这丫头回扬州,前几日我瞧见她在打算盘,问她在做甚么,她说在给大姑娘造册记账。”张氏笑,“过去是我想偏了,如今想来,还是璎珞好,起码这丫头知根知底,总比外头那些女人强到天边去。这回我带了她回去,让老爷收房,过个一年半载,再提她做妾,大姑娘看,这样可好?”
青棠摇头,“太太还是想偏了。”
“那大姑娘的意思是?”
“我预备还了璎珞的身契,求外祖替她脱了奴籍,让她做个良家子。如果史管家愿意的话,认她做个义女,将来顶着史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做个正妻。”
张氏倒吸一口凉气,“正妻?”
屋里是长长的沉默,张氏不说话,青棠也不说话,桌上的茶都凉了,张氏才叹口气,“我明白大姑娘的意思,大姑娘是想让璎珞做个良家妾进门,从身份上就比黄莺和柳丝丝都强上一大截,可是这样?”
“大姑娘想好了?璎珞这丫头可值得你如此?你为她费这样大的心思,教她算术理财,给她良家身份,来日她若是辜负了你,你当如何?”
张氏看霍青棠,“我反正是无所谓的,霍家太太始终只有我一人,她换了身份进来也还是个妾,她是婢是妾,都挡不了我甚么。我只是提醒大姑娘,这丫头过去还好,如今是越发灵活了,我看她哄的史家那位团团转,来日也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张氏咳一咳,“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大姑娘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厚待璎珞,将来她反咬你一口也是未可知的。”
青棠脸色淡淡的,也不知她听入耳几分,张氏站起身,抚了抚裙摆,“即是如此,那就这样办吧,择个吉日抬她过门。”
“这春日里,都是好日子......”
张氏笑着走了,她声音脆脆的,远远一听,还有几分盎然清脆。
......
璎珞拜别霍青棠的时候,穿着粉红的嫁衣,史秀坐在高处,璎珞磕头跪拜,唤一声:“义父。”
史秀递了一个红封过去,“乖,起来罢。”
史顺在一旁立着,璎珞提着裙子要拜,一双手拦住她,璎珞抬头,史顺也拿出来一个红封,“你要嫁人,兄长无什么好东西相送,这是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堂中灯火明亮,乌衣与石榴在霍青棠身后站着,璎珞对着旧主重重一磕,“多谢大姑娘大恩大德,璎珞没齿难忘,若有来生,璎珞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青棠看张氏,张氏点头,月满与芳儿合力将璎珞搀起来,柳丝丝在旁边笑,“快莫要再跪了,过一阵大姑娘该舍不得璎珞姑娘了,这出门嫁人是好事,嫁得又不远,怎好还如过去一般,与大姑娘分不开手。”
璎珞去了奴籍,因她有父有母,故而认了史秀做义父,再以史家女儿的身份嫁去霍家,这算得上是莫大的恩典了。张氏后来同霍水仙这么说,“你家的宝贝女儿为这丫头可是操碎了心,变着法儿的给她荣耀恩典,你可要领情。”
这一番都是后话,总归惹得霍水仙哧哧笑,璎珞这丫头三番两次去了又回,他又不是个傻子,还能不知道这几个女人闹甚么鬼,直到史侍郎给他来信,他才确定璎珞就是为了给他做妾回来的。
璎珞随张氏柳丝丝归去了,此刻已是三月,石榴掀帘子进来奉茶,青棠握着一本不知甚么书在看,半晌也不见翻动一页纸。石榴道:“大姑娘,这是厨房新煮的莲子羹,您吃一碗。”
青棠搁下书,“好些日子不见二舅舅,他哪里去了?”
石榴回,“二少爷和老爷在书房呢,京城来了信,说三少爷过了会试,正要准备殿试,这头跟老爷商量圣上的忌讳喜好呢。”
青棠抬头,“哎呀,看我,我都忘了圣上登基,今年开恩科,三舅舅考得如何,我去书房问外祖父。”
青棠一阵风往外头书房去了,石榴替她收拾杂物,拿起刚刚那本书,才发现那是韩愈的《祭十二郎文》。石榴本是不识字的,被乌衣和璎珞强迫了几个月,她略有长进,多的不认识,十二郎三个字她是认识的,再有一个“祭”字,她再不知事,也知道这是死了人才用得上的。
外头乌衣问她:“大姑娘吩咐你写的字可都写完了?”
石榴抿着嘴又捏着书本,“我不想写了,我又不考秀才做文章,认识这么多字做甚么。”
乌衣掀了帘子进来,“这又发甚么脾气,谁得罪你了?”
石榴将书丢过去,“你看大姑娘读甚么书,祭文,这谁死了,她为何读这样的书!”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乌衣低头,“许是璎珞姐姐出嫁,大姑娘舍不得,你莫要多想,大姑娘读甚么书,自有侍郎大人操心,你急什么。”
石榴那一刻就似通了灵,她抓乌衣手臂,“不对,璎珞姐姐出嫁是好事,可我瞧大姑娘的神色,像是丧事。不,不对,大姑娘有事瞒着我们,她有事瞒着我们......”
外头上了灯笼,霍青棠一站在书房外头的时候,里头门就开了,史家二少爷笑嘻嘻的,“哟,咱们棠丫头来了?”
史秀也在里头,青棠一一请安,“外祖父好,二舅舅好,史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