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地冲齐屿说,并不全是爷爷和伯伯的影响。
人总是会长大的,那个横行霸道的任奔奔也会,从十七八岁到二十岁是一个重要又残酷的成长过渡,任奔奔接受了那个他曾经觉得孩子气无比的名字,人反而褪去了一些孩子气。
他也开始学着接触现实,像个大人一样去思考,虽然仍旧不成熟,但对于那个哭笑随心的小霸王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他说,在要离开学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其实当兵是他给自己找了另一个可以暂时躲一躲的象牙塔。
当然,后一句是齐屿自己给他总结的,任奔奔只能影影绰绰说个模糊的感觉。齐屿说,在这个关头能有一个选择是幸运。
他和西野都没有什么选择,只能闷着头在一条路上艰难地走,再难也得一步一步走下去。
齐屿的工作说不上不顺利,也说不上顺利,同样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对有些人来说是好事,对有些人来说是灾难。他的工作清闲得简直连五千块都不值,每日做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跟真正的项目完全搭不上边儿,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跟西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齐屿并不怕忙碌,也不怕困难,他厌恶的反而是这种人为制造的刻意清闲,这种毫无施展之力的禁锢感,还有始终被排除在外的隔膜感。
他们刚毕业的半年过得很艰难,虽没应了西野说的一年不吃r_ou_,但心理上生活的紧缩感和困窘感是存在的。两人的工资都不高,西野每月给西守培打一千块钱,他一开始觉得太少,但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他们每月要还五千的房贷,零零散散的水电费等费用也要一千,月月几乎一点钱都剩不下。
西野却好像在这种生活中越来越游刃有余,他虽然每天都疲倦得仿佛下一秒都能睡去,却能看出浑身的干劲儿和满足感。他工作得很拼命,要是让以前认识他的那些人看见,估计会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好像没有任何目标的西野,原来有一天也能拼到这种程度。
西野的酒量在短短几个月里锻炼得大了不少,他不去参加什么同事的聚会,一个小新人却少不了跟着应酬。一开始的时候他会提前跟齐屿说好去接他,饭桌上是少不了酒的,但因他那垃圾酒量,他担心自己失态得厉害,也会让齐屿不放心。
后来,西野也不只在酒桌上锻炼酒量,也经常在家闷头喝一瓶,然后和齐屿黏糊半天沉沉睡去,第二天头疼得起不来床。
齐屿在他第一次醉酒时还调笑地说过,希望西野天天喝醉,西野不知道醉酒的他有多坦诚又多可爱。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却没心思去看醉酒的西野有多可爱了,体会更多的是心疼与愧疚。
他是愧疚的,即使他说过要把西野当作平等的伴侣,却始终对自己没办法给他更好的生活感到自责。
他担心西野的胃给伤出毛病,在那段日子里,厨艺突飞猛进,快速赶超做了多年饭都没什么长进的西野,每天换着花样地做一些养胃的饭菜,西野每次都很给面子,吃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生活中,西野反而成了两人中积极乐观的那一个,他偶尔会畅想一下不远的将来,说什么时候涨工资到时候怎么花,要添置些什么东西,齐屿总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两声,等西野感觉到不对劲了停下口中的话,有些不安地看向齐屿。
西野只要一想到这是在过他和齐屿的生活,是在为两个人的将来打拼,仿佛就生出了无穷的j-i,ng力,但他实际上也是不安的,他害怕齐屿不喜欢这种生活,害怕他过得不舒坦不顺遂。
于是他只能更加拼命,想着多挣些钱,甚至懊恼自己以前竟然如此漠视学习,以至于学历太差,没法快速地往上攀爬,给两人一个舒坦的生活。
再多的心疼和养胃的饭菜也挽救不了漫长的加班、高强度的工作、频繁的应酬与酒j-i,ng带给身体的刺激与损伤。西野锻炼出了一副好酒量,胃却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刺激,开始频频发出抗议。
他不敢让齐屿知道,想着一定要好好吃饭,早日偷偷养回来,但越是想快点好,越是频频出状况,少吃一餐甚至两餐是常有的事儿,空腹喝酒更是没少干。在酒桌上他已经锻炼得很少失态,醉得狠了也不过是脸上烧得厉害,神智仍是清明的,还能板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和人谈条件。
他不是玲珑的性子,对谁都是冷冷淡淡一副表情,做不来圆滑的事情,职场上不喜欢这种人,他一步一步走得比别人更难,每一步都需要实实在在的辛苦和成绩摞出来。
这世上事儿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害怕齐屿厌烦这样困窘的生活,也害怕自己让齐屿感到压力,身体却偏偏拖后腿,上班的时候胃疼得仿佛万千枚针密密地戳刺在上面,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每个毛孔都凉津津地舒张开来,渗出密密的汗。
他坚持了一上午,在起身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直直倒了下去,一张脸白得骇人。等在医院清醒过来,西野的第一反应是拿手机,上面齐屿的未接来电让他心慌了几分钟,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坦白。
他从来都不想瞒齐屿,他多么想对他什么都做到坦荡啊,他是那么希望如此。
齐屿来得很快,应该是直接从单位赶过来的,一身正装,西野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