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但活着总得有活着的样子。我生而为皇子,再做郡王,继而登上大位。做郡王时,我上过战场,饮过烈酒,会过英雄。做帝王时,我不曾穷奢极欲,不曾独断专行,不曾滥用民力。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哪怕是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含章,你呢?你可曾想过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外头的夜色越发昏沉,整个破庙里没半点灯火。虽然和卫潜几乎是挨着肩膀坐的,萧锦初也看不太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的心愿吗?”萧锦初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她幼失怙恃,要是没有先生和师兄,她与一般的孤女也没什么两样。顶多是有家族照顾,冻饿不着而已。等到了年岁,多半会给她找个差不多的门第嫁过去。伺候舅姑,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平稳而安定。
不需要她每天辛苦练兵,也不需要她冲锋陷阵,更不用管朝堂的风起云落;那样的日子,是她所期望的吗?
“没有……若有福气和师兄死在一块,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萧锦初觉得,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身边那个人的呼吸似乎停了一下。随后她师兄便低声笑了起来,是错觉吗?她想,自己大概是有些累了。
卫潜的声音近得像在耳边缭绕:“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吃遍天下美食,饮遍天下美酒,赏遍丝竹歌舞、杂技百戏。”
“嗯,是啊!不过这些事能做到当然好,做不到也没什么。”萧锦初想起年幼时许下的豪言壮语,此时显得颇为豁达。
“等我死了,总不能在碑上刻新平侯萧锦初,官至征东将军。惜乎生前尚有若干美味未品,若干美酒未尝,后人祭祀之时当依此谨奉,以慰亡灵。这该有多丢脸啊,估计我在望乡台上都不忍回头了。”
大概是萧锦初描绘的这一幕场景太过生动,难得听到卫潜这样放声大笑,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好…好……以我看,这样刻很是妥当……”
虽然看不见,萧锦初猜都能猜着她师兄此刻的表情,笑得她脸都红了,强辩道:“师兄,万一我要是随葬帝陵,那碑可是离你不远啊!我要被人笑话了,你也逃不过去。”
“唔……那我顶好先下个旨,说明了不要新平侯随葬才行。”卫潜的话音里仍然带着笑意,惹得萧师妹连翻了几个白眼。反正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我还是萌萌的存稿箱~
生不能同寝,死愿同穴,总觉得这是一种极致的浪漫呢!
感谢各位追到现在的亲们,不离不弃,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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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情之所起
“不过说来也奇怪,师兄你一共遇过几回刺来着?怎么仿佛每回我都在呢?”聊着聊着,萧锦初忽然就想到了些往事,顿时感到难以理解。
一回是偶然,二回是碰巧,这都第三次了,怎么都不能用因缘际会这几个字搪塞过去了吧?
“那依着这么说,是我的运气不好,还是你的运气不好?”卫潜倒是很淡定,活像这被刺杀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不相干的路人。
萧锦初也在琢磨呢,下意识地就回道:“我的运气一向是极好的,当年先生给我算过一卦,廉贞坐命,武曲来会。这可是出将入相,富贵双全的命格;就算遇到什么劫数,也会逢凶化吉的。”
“哦……那就是我拖累你了!”卫潜依旧淡定,很简单地给这桩疑案下了个结论。
这话说得萧锦初又有些心虚了,今日要不是她答应了王家来行猎,他们也不至于陷入要命的险境,算起来该是她连累了师兄才是。然而,再追根究底一番。这全是因为皇帝陛下为着防备西戎要修渠,自己又不肯出钱,她才跟王家虚与委蛇来着。所以这锅似乎还是应该卫潜来背?
里头的因果委实有些复杂,萧锦初想得头疼,索性放弃了。转而问道:“以师兄看,这场刺杀到底与王氏有没有关系?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潜进来这许多人,总不至于说一无所知吧!”
“你说呢?”
又卖关子!萧锦初觉得她师兄以后若是不当皇帝,摆摊算命也很合适,吊人胃口简直是一绝。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御驾在王氏名下的庄园遇刺,且王贺现在还在牢里。他们怎样都是脱不了罪责的。就算王氏算准了能一击置师兄于死地,从而拥立广陵王登基,也会被质疑得位不正。”
要知道自古以来谋朝篡位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许多说来名正言顺的继位,最后也得靠拳头说话。王氏手上虽也有兵有将,毕竟不占优势,这样的亏本买卖谁会轻易下注。
“你能想到这些,旁人自然也可以。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咱们且走着看吧,是忠是奸总会露出来的。”卫潜的话总带着些似是而非的意思,萧锦初没与其他皇帝打过交道,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帝王的通病。
沉默了一会,萧锦初又想起了一桩事情:“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事不大对……”
“又怎么了?”卫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倦意,这个丫头的问题实在是多,今后得闲该让她练练闭口禅才是。
萧锦初带着点审慎的样子,似乎这个事令她十分之困扰。“是这样,以往我听女先儿讲书。似这般帝王落难,忠臣相随,流落于破庙的故事;一般都得再下场大雨才算相衬。但今日这天气……”
“你这个乌鸦嘴!”
一场谈心终于就此打住,萧师妹固然是讨了个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