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搬了琴出来,大家听着舒缓优美的琴声,仰首看着白玉盘似的明月,矮几上有暖酒、有果点、有可口的小菜,都禁不住舒服得发出叹息,立夏摇头晃脑的学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小满笑着伸手敲他:“同样的诗,凤王殿下吟得那么风雅,你吟出来为何就这么傻?”
立夏抱着头躲避,不服道:“有本事你吟一个不傻的。”
小满理直气壮道:“我又不识字,吟什么诗?”小绿一旁推她笑道:“不会吟诗,跳个舞也使得。”
当下众人起哄要小满跳舞,小满难得的红了脸忸怩不去,被逼不过躲到了列战英身后,跺着脚嚷:“将军您看,他们欺负人!”
列战英笑着起身,双臂伸直向着天空大大伸了个懒腰,说道:“你不舞我舞。立夏,去抱我的剑来!”
福伯原想着他刚刚伤愈,欲待开口劝阻,但几个年轻人都已欢呼雀跃着鼓掌,立夏更是一蹦三跳的早已蹿得没影了,摇了摇头终于没说话。
伴着长剑出鞘的声音,沈云亭五指一划,手下音律立变,如风雷聚,如江河涌,从方才的轻柔平和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列战英在溶溶月色下展开身形,和着琴声练起剑来——的确只能称为练剑。因为他不通音律,自然更不会剑舞,连舞剑也谈不上,一招一式大开大阖,沉稳朴实,没半点花腔。可是利刃破风,猎猎声响,自有一股可以直面千军万马的勇武。
沈云亭则不懂武艺,更从没上过战场,沙场狼烟连营点兵对他来说都是旁人口中零碎遥远的谈资。楚帝也不喜金戈杀伐之音,所以他从前很少弹奏这样的曲子。
可这时他们一个舞得痛快,一个弹得酣畅,本来大相径庭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竟出奇的合上了拍子。
待到列战英一套剑招堪堪使完,收势而立,沈云亭指下越拔越高似要破云而出直上九霄的琴韵也铮地一声停歇,好像最后一个巨浪拍碎在岸边乱石上,留下一片白色水花缓缓荡开。
一时间庭院中竟无人说话。
列战英在方才的琴曲中忆起往昔沙场驰骋的种种豪烈,只觉得胸中热血激荡,这一个月来被迫卧床的憋屈一扫而空,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声道:“好琴!”
沈云亭仰头,见他负剑立于青空朗月之下,正满面笑容地望向自己。额上的汗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的双眼干净澄澈,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大概是受了那笑容感染,他也微笑起来。他轻轻的回答:“谢将军夸奖。”
列战英终于做了他得知沈云亭身世那天起就想做的事——他伸手重重拍了拍沈云亭消瘦的肩膀,朗声说:“咱们就别将军公子的客套了吧?你若不嫌弃,今后咱们兄弟相称!”
沈云亭一怔,心脏忽然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
风乍起,庭中的大榆树枝叶晃动,摇碎一地月影。
第二日列将军复职还朝,天还没亮便离府入宫了。沈云亭其实早早就醒了,可这时已知自己不是被赏给列战英的下人,没道理一大早巴巴的赶去和他见面送行,只好缩在被窝里装睡装到窗纸泛白才起来。
他来列府近两个月,除了头两天,几乎可说都是和列战英朝夕相对度过的。尤其两人同去集市“历险”之后,每日里弹琴聊天,几乎已成习惯。
现在列战英忽然不在府中了,他顿时变得无所事事,起身后发了会儿呆,拿出琴弹了一阵。弹着弹着莫名其妙的想起昨晚的月色和列战英的笑脸,心神一乱,指下连错了几个音符。
这种情形自他十三岁练琴练到手指出血后就很少出现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愈加烦乱,推开琴来到院中。立夏正在洒扫,小满在厨下帮手,府中人人都有事做,对比之下沈云亭便觉自己在此白吃白住,甚是不安。他不愿随便乱走动,就到了厨下,打算帮忙洗洗菜劈劈柴。谁知胖厨子和小满一齐如临大敌的将他推了出来,胖叔将头摇得两腮的r_ou_都在抖:“公子在府是客,怎能让您做这些活?不可不可!”小满更是认真无比的对他道:“公子这是抚琴的手,何等矜贵,做这些粗活弄伤了可怎么办?”
沈云亭无奈,只得回房,百无聊赖又胡思乱想的过了一日。到了晚膳时分他的饭食又被送到了屋里,他微感诧异,问道:“将军不回来用饭么?”
小满一边布置碗筷一边回道:“这个时候都没回来,那多半是不回来啦。将军就是这样,平日里一个月能有两三天在家里用晚饭就不错了。”
沈云亭的心骤然一沉,仿佛一整天的期待都落空了似的不是滋味。他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不敢细想,更不敢让人看出端倪,轻咳一声掩饰道:“添两副碗筷,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只有咱们三个,就别拘礼了。”
小满立夏微微踌躇,但见沈云亭十分坚持的样子,也不便推辞,只得斜斜地倚着桌角坐了。
虽然只是给一个人准备的饭食,但也十分丰盛,有j-i有鱼,足够三个人一起吃了。沈云亭将两个j-i腿分别夹给两个孩子,立夏倒是欢欢喜喜地道谢接了,咬了一口道:“公子,小满不爱吃j-i腿,您给她就浪费了,还是自己吃吧。”
小满拿手肘拐了他一下,嗔道:“就你话多!”
沈云亭笑道:“那小满爱吃什么?”
小满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