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闷闷点头:“换了我都受不了,更别说将军了。”
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沈云亭忽然抬头问小满:“我也想去看望将军……可就不知,合不合规矩?会不会惹将军生气?”
小满道:“公子你是客人,将军哪能生你的气?可你腿上的伤才好些,还是别再走动了吧,你听立夏都说了,将军没事的。”
若不是昨晚亲眼见她被列战英胸前的伤吓得大哭不已,沈云亭险些就要被她小脸上此刻绷出的老成持重和冷静骗过去了。他其实十二分的不想主动朝列战英跟前去,昨晚知道他受伤去尽过礼数就罢了,但来府中两天,小满和立夏待他如此周到亲切,他又觉得不帮他们这个忙实在过意不去。
他看看立夏脸上藏不住的期待,微笑道:“我昨晚走过去不也没事?今天咱们再走慢点好了。再说我整天坐在榻上也怪无聊的,不如去看看将军。你们也可和他聊聊天,免得他气闷。”
小满踌躇片刻,终究伸手扶了沈云亭起来,小声说:“沈公子,你人真好。”
列战英只在榻上倚坐了半日,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要锈住了,无聊气闷得直想挠墙。沈云亭他们来时,伺候他的丫鬟正在劝他歇晌,而这辈子都没歇过晌的列将军满脸生无可恋,听见通传便如见了救星,忙不迭地命人“请进来”。
及至见到步履缓慢的沈云亭,他心中又过意不去:“沈公子腿伤未愈,实在不必天天来看我的。快请坐下。”
沈云亭觉得列战英对他过于客气了,低头道:“云亭也是在屋中坐得气闷,想走动走动。”
列战英哀叹道:“那说的也是,整天这么坐着,没病都要闷出病……”一转眼看到旁边瞪眼睛的丫鬟,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干笑道:“沈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沈云亭抿唇忍笑,回道:“本来就是皮外伤,早没什么了。多谢将军挂心。”
列战英点点头道:“还是要好好休养。”
“是,”沈云亭道,“谢将军。”
列战英本就不是擅于交际应酬之人,被他这么客气的谢来谢去谢得愈发找不到话说,沈云亭怯懦小心,更不敢主动和他搭话,房中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所幸这时丫鬟已烹好一盏茶捧到沈云亭跟前,微笑道:“沈公子请用茶。”
沈云亭听小满他们说过,知道这府中一共两个丫鬟两个仆从,眼前这位叫小绿的进府已有七八年,是当年列战英怕福伯年纪大了一个人打理府邸太过辛苦,专门买来照顾他老人家的。后来嫁与了府中另一个仆从大暑为妻,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府中上下老小的饮食起居都由她一手安排,俨然是大管家娘子,相比起温和的将军,小满立夏倒是更怕这位姐姐一些。
见她亲自捧茶,沈云亭连忙躬身双手接过:“怎敢劳动姐姐?”
小绿笑道:“公子是我们将军的贵客,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妾身小绿,还没见过公子。”
沈云亭捧着茶愣愣颔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那边小满已经按捺不住,凑到列战英跟前盯着他胸前的绷带看:“将军,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被熊瞎子拍的吗?”
列战英好笑道:“傻丫头,京郊哪来的熊瞎子?这是……”说到这忽然卡住,下意识地看了沈云亭一眼——沈云亭毕竟是楚人,他们和南楚使团比武将对方打得大败亏输这种事,似乎不好当着他面大喇喇的说起。
小绿不知他的顾虑,接口抱怨道:“这是咱们将军英勇无畏,和南楚使团的一个什么段将军比武,生往人家铜锤上撞,撞成这样的。”
小满小声惊呼:“啊?那将军你打输了?”
列战英挠挠头,又瞥了沈云亭一眼:“那倒没有……”
小绿显然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这时又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话头:“将军当然赢了,还把那人的牙都打掉了两颗呢!”
列战英大感尴尬:“小绿,行了。你叫大暑去巡防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事。”
“唉,这才半天,能有什么要事安副统领他们处置不了的?将军您真是越来越爱c,ao心了。”小绿嘟囔着,到底还是出门传话去了。
至此沈云亭如何还不明白列战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为了顾及自己这楚国人的面子。
——可是他又岂会为了段德挨揍而觉得难堪丢人?
南楚来此的一路上,段德虽然自矜身份,话都没直接和他说过几句,可每次照面眉眼间那满溢而出的轻蔑鄙夷——他手下军士看上司的脸色行事,对他推推搡搡、喝斥嘲骂,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和段德身份云泥之别,并没敢妄想有天能把段德怎么着,但有人揍掉了段德的牙,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心底总是……挺高兴的。
小绿出去后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列战英愈发觉得不自在,正搜肠刮肚的找话说,沈云亭忽然轻声道:“长日无聊,将军若不嫌弃,让云亭为您抚琴一曲聊作消遣如何?”
列战英一愣,还没答话,小满已拍着手跳起来:“好啊好啊!将军,沈公子弹琴可好听了!您一定要听听看!”立夏则扭头就跑:“我去给沈公子抱琴来!”
列战英只得苦笑道:“他们都被我惯得没规矩了,沈公子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