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自来盛极必衰,刚不可久,苏大人的这份恩宠能持续几时呢?再过十年二/十/年,他如今这风清月白的皮相垂垂老矣,皇上还会“心无旁骛”吗?到了那时,今天皇上为了他做的种种,只怕就会反过来成为他的罪责。“分桃”的典故,自己都听过,麒麟才子想必不会不知?
易盛想,苏哲若真像传言中的那样聪明,接下来差不多也该开始趁着皇上正宠他时培植自己的势力,尽可能地将更多的权/柄捏在手里,这样等到将来皇上即使对他失了兴趣,也要顾忌着朝堂平衡,或者还不至于一朝恩尽便有抄/家下狱之祸。
可若苏哲开始弄/权,这刚刚清净了一年半载的朝堂,不又要开始暗潮汹涌了么?
易公公一边暗暗担忧,一边翘首观望。可年复一年,光y-in飞逝,苏哲也确实盛宠不衰,并因政绩出色而数度得到升赏,可他却仍和刚刚入朝时一样,不党不群,跟谁都是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样。
易盛浸/ y- in 深宫半生,前朝后宫的权谋争斗已看了太多,深知官/职再大,背后若无家族朋辈相靠,那也是无本之木。像苏哲这样的孤臣,无论目前多风光多位高权重,一朝失势,恐怕连个去天牢捞他的人都没有。
按说苏哲在前朝不肯结党弄荃,那对着皇上便该加倍用心才是。可易盛这么久也没见他对皇上使过什么手段。两人私下相处的情形易盛虽不清楚,但他确凿地知道苏哲十天半个月也未见得会随驾回养居殿一次,相比之下倒是皇上偷溜出宫在苏宅过夜的频率更高些。
况且养居殿众人这些年伺候苏哲晨起梳洗都不知多少次了,两人至少在养居殿不必有所顾忌。可苏大人十天半个月来一次,竟还多数是和皇上对着看文书处理政务,时常还要皇上反过来催他就寝。至于什么狎昵举动轻佻言语,那就更没有了,若不是苏大人一留宿陛下夜里就多半要传水,以及易公公服侍更/衣时曾亲眼见过陛下肩上的牙印和背上的抓痕,他几乎都要怀疑这君臣两人/大被同眠,只怕也是在商议国事了。
易公公凭着高湛所教的道理,以及在先帝身边侍奉多年总结出的条条框框,完全不能理解这二位的相处之道。直到有天极意外的撞见了皇上偷亲苏大人——
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午后,风很大。皇上和苏哲在书房忙了许久,许是见窗外新绿,难得地起了意,一同去御花园逛了逛。两人自然是不要宫人随行的,连护卫的禁军都只远远跟着,把守住四下通路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可两人去了没多久,户部尚书忽然求见。易盛知道是为早朝时皇上吩咐的事,心中虽一万个不愿去打扰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到御花园通传。
他在一处柳枝掩映的小亭中寻到了皇上和苏哲,两人背对着他,正并肩仰头,大概是在观看晴朗的蓝天上高高飘着几只纸鸢。易盛正要上前,就见皇上抬手一指天边,苏哲随着他的手指侧头去看,然后皇上……皇上迅捷无比地凑过去,在苏哲腮上亲了一口。
易盛作为天子近侍贴身伺候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场面,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倒。
苏大人显然也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扭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皇上却挑眉而笑,满脸恶作剧得逞般的孩子气。
……孩子气。
这年轻的国君平日给人的印象只有冷硬刚直、勤勉自律之类,谁能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诚然有苏大人在旁时,皇上的笑容总是比平时多些,脾气总是比平时好些,但易盛也是头一次看他笑得这样开怀,笑得一点也不像个皇帝,而像个携着心上人踏春的毛头小伙。
这一刻易盛终于隐隐明白,皇上对苏哲怕是动了真心的,像戏文话本里写的那种要终身相许的真心。
可是,这森森宫禁中,沉沉帝冕下,容得下那样的真心吗?
3.
新朝的第四年,徐州爆发瘟疫。
皇帝愈发忙碌,上书房有几夜灯火一直亮到五更,易盛劝了许多次“皇上保重龙体”未果,有天终于忍不住,趁四下无人时悄悄拉住苏哲道:“苏大人劝劝陛下吧,疫情虽急,可皇上要是累出个好歹,那不更……”
苏哲却只微微一笑:“公公放心,陛下行伍出身,没那么容易累垮的。灾区情势紧急,陛下就勉强去休息了也不得安稳,倒不如让他忙吧。”
易盛无话可说,只能讪讪干笑着退开。
再过两日,徐州牧泣血上表,说百姓死伤惨重,已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皇上决定派出钦差,当庭问谁愿往,立时便有五六人站了出来。
易盛一眼瞧见默默整衣出班的苏哲,先是一怔,随即心念转过,在心中暗笑——苏大人当然明知皇上不可能让他去,但姿态还是要做足嘛,毕竟这些年来身负圣恩,遇事却缩在后头,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