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太后,许多人心中也十分好奇。修订新法之事闹得沸反盈天,太后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句话都没说过。
虽然早就知道皇上和太后母慈子孝,感情向来是十分好的,但是儿子要跟男人成亲,这也能纵着他?
有命妇入宫请安时按捺不住好奇,旁敲侧击的探问,太后却只是如平常一样温和的微笑,说朝政律法的事情自己深宫妇人哪里懂得,怎好多嘴。
再后来婚期定下,惠太妃某次进宫探望太后时大着胆子提了苏哲之名。太后对着这位昔年情分甚笃的姐妹轻叹一口气,总算露出了一点愁容:“苏哲啊……那孩子那里都好,就只一点——”
惠太妃竖起耳朵,打了满肚子草稿准备安慰“儿子非要与男人成亲如何是好”的太后,谁知太后下一句竟是:“身子骨太单薄了……”
惠太妃一口气没转上来几乎噎住,太后已像终于找到人倾诉一样絮絮说了下去:“哀家的前两个儿媳都命苦走得早,总指望凤王是男子,不受那八字克妻之说的妨碍,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皇帝身边。可听皇帝说那也是个忙起政事来便不知休息的,本来就瘦得可怜,还不好好保养,坏了底子可怎么办?”
说到这忽然想起什么,扬声唤小梨:“今天新做的绿波小醸送些去给苏哲。这大热天的,哀家怕他着了暑气,耽误了婚期怎么好。”
小梨应了正要退下,太后又道:“对了,顺便传哀家的话,他府中那位极擅厨艺的厨娘,叫他带进宫来。”
说罢转头对惠太妃道:“姐姐不知,那孩子从前生过好大一场病,这些年是他府中的人尽力伺候调理才总算好些。不然哪能应付那繁重的公务?哀家怕他乍然离府入宫,吃不惯宫里的东西。他又拘礼,一定不肯向皇帝提,还得我这做娘的c,ao心着。”
惠太妃干笑:“原是太后心细,想得周到,凤王好福分……”
太后“嗐”地一声,温婉的面容上难得地带上了微嗔薄怒之色:“和皇帝一样,都是不省心的。待他入了宫,哀家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吃饭睡觉都得有时有晌的,再说什么公务繁忙也不能累坏了身子啊!”
太后对皇帝与苏哲的婚事是什么态度,惠太妃至此哪里还不明白。而一向安静寡言的太后今日和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是何用意,她大概也能领会。
于是到了次日,京中宗室重臣的夫人们,有一大半也都知道了太后不但丝毫不反对皇上与苏大人的亲事,还对苏大人疼爱关切有加呢!
11.尾声
许多年后金陵的百姓们仍然对那一天津津乐道。他们会跟儿孙或外来客们说,那天的天气是多么好,天空是多么蓝;说苏宅是怎样的张灯结彩,红绸喜幛从府中一路挂到大街上,十里长街皆披红挂彩,是见所未见的富贵排场;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天子是多么英武,而与他并辔的凤王又是多么清俊。
他们清楚的记得皇帝和凤王那天行进的路线,是先到天坛祭天,然后至太庙祭祖,接着入宫行礼拜见太后。礼成后又到迎凤楼接受万民朝贺。
那天看热闹的人真多,大概全金陵的百姓都涌上了街头见证这场绝无仅有的婚事。迎凤楼下有宫中的太监执事大把大把的向人群中的孩子散铜钱和糖果,披甲执锐禁军们立成人墙,笑眯眯地阻挡着在他们身后拥挤的百姓们;迎风楼上十指紧扣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丰神如玉,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般配。
后来不知从人群中的哪里传出欢呼,仿佛一点涟漪自水波中央荡开,一圈圈扩散开去,最后整个金陵几乎都回荡着参差不齐而喜气洋洋的呼喊声——
“皇上万岁!”
“凤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其中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祝福,有多少人不过受了气氛感染跟着起哄不得而知。
也没人知道站在高楼上的凤王目光从喧闹的人群移向远处的万里河山,心中想着的却是昨日下朝后那个跳出来参了自己一本,引出这一串惊天动地变故的小御史的那声带着几分尴尬几分歉意的“恭喜”;是深宫中太后握着他手的那番轻言细语——
“晋阳姐姐和你父帅对你疼爱的心,不比静姨对景琰的少半分。我能接受的,为何他们俩不能?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你受了那么多苦,不知早心疼成什么样子了。只要你今后平平安安的,和景琰两个好好过下去,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听静姨的,高高兴兴的成亲,别胡思乱想。你要实在担心——将来静姨定是要比你们先走一步的,到了地下我替你们分说就是。”
他娴雅斯文的静姨说到这里掩口一笑,难得的戏谑道:“怎么说我也是太后,这几分薄面,他们总要给的吧?”
那轻笑声像一缕阳光直直照在他心底的若隐若现的浮冰上,他跟着笑出来,说“静姨你一定长命百岁”,冰块悄无声息地溶解消散。
或者真的像他身边这个人说的一样,不管当下有多少质疑争议甚至诟病的声音,总有一天世人会明白他们今日的抉择,史书会给他们一个公允的论断。
不过他身边的人当时想的就简单多了——他终于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的牵他的手。不知那晚和战英出宫时偶遇的那对卖馄饨的小夫妻在不在下面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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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好处。
今天的金陵城有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