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他,抬手轻摸他陡削侧庞,淡声道:“云宾二州调来的四万兵马,是去了北面,还是去了东面?”
“东面。”他答,声碎利落。
风过缨乱,她蓦然一垂手,撇了眼去望别处。
邰军中,自方恺以下数十将校,亲睹狄风甲骸惨状,群愤而怒涌,纵是不得君命,也要趁巍州大捷之势向北讨伐燕朗屯于仓、顺二州之部!
下面种种举动她全知,可她却无力参拦。
任他全权主张。
但眼下他披甲握盔,俨然一副挂帅将出之样,且又命邺齐大军发往东面,分明是要借机去攻中宛都城吴州!
虽是一点不瞒她,可她却满心不是滋味。
共伐南岵之时梁州被她所夺,想必他心中定不痛快;中宛一战,吴州他当是势在必得……
心下正兀自思量时,下巴猛地被他一把握住抬起。
她小喘一声,抬眼瞪住他,正要开口时颊侧被他一捏,立时便酸得说不出话来。
他眸光窜火,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东攻吴州,我不瞒你。但,北伐燕朗之部,我将与方恺一并率军而行!”
她呼吸骤然一窒,惊不能言。
竟未想到,他着甲及身御驾出营,为地竟是领军北上……
回神之刹,她蓦然抬手,狠狠打落他的掌,死盯着他,咬牙道:“不须你为了我,领军赴北收复仓顺二州!”
“并非全是为了你,”他低声道,眼里跟着一黯。“早就说过,狄风战逝,我心亦痛。”
那般铁骨铮铮之帅,转眼便成森骨锈甲一堆,谁人看了。安能不痛!
她一下子便又喘不过气来,朝后退了小半步,膝间卡在矮栅上,才将身子稳住。
心底抽搐难耐。
莫论邰东路军中数万将兵,便是那夜在场的邺齐将领们,哪一个不是昂藏七尺却攥泪的!
沙场倨傲,虽有槊戈相争之往历,然逝者长眠。沸血男儿如何不存哀人伤己之痛。
贺喜眉沉面紧,走来一把将她拉起,按进自己怀中,觉出她在拼命挣扎,更是用了十二分地力,牢牢箍着她,低头在她耳边道:“大军拔营,给你留了一万人马,你移驾去巍州城中,等我回来。”
此去不知需得多少时日。大营之中未得重兵护驾,若她一人留在营中,他会担心。
她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软。任他抱着她,半天不动,亦不开口。
他只当她是默然应了,大掌一勾她的手,扯了她便往行帐那边走,脚下步子迈得极大,口中低声又道:“不得不进水食,不得彻夜不眠。不得擅自离城向北……”
她用力掐他,阻了他的话,蹙额不语。
他也不再开口,慢慢地握了握她的手,珍且怜惜,低了眼一直看着她地侧脸。直至近帐五十步远。才挪开目光。
松了她地手,沉沉无声而叹。
她停了停。似要转身,却终是未转身回头,攥了拳便快步进帐去了。
竟是未留一字。
他眸子黯淡无泽,眉落人冷,目送她一路入得帐内,又停了许久,才转身抖甲而走。
远山愈苍,夜色愈黑,风愈大,心愈凉。
帐内烛烟缭绕,却是清冷。
英欢走去内帐,自床榻之下翻出那袭紫赭络璃软甲,手指轻抚,垂睫阖眼,半晌之后起身,开始宽衣解发。
系紧里衣,着甲上身,将长发高高拢束起来。
她低眼,弯身换靴,然后又去床榻内侧掀了皮褥,摸索了一阵,抽出那把湛青之剑。
眼眶一酸,鼻尖忽而一红。
握住那剑柄,缓缓抽剑而出,断刃犹利,折了帐中烛光半寸,隐隐带了血亮之茫。
持剑半天,才收剑入鞘,挂上腰间。
人已定了心思。
她走到外帐,撩帘出去,让外面守兵去将青骢御马牵来,而后回帐灭了几支角烛,待光影渐黑后才去一旁马扎上坐下。马儿轻嘶声传来,帐外士兵近帐来禀,“陛下,马已牵来。”
她低应一声,未多言语,抬手去摸腰间黑剑,任人同昏暗沉沉的帐中尘泽混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坐着。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又起人马腾驰之声。
她手一拨剑,登时起身,大步出帐,瞥一眼外面几个守兵,吩咐道:“传朕之令,让守营兵马由各营指挥使带了,集阵至大营北门!”
士兵虽疑却不敢问,领命而退。
她抬头朝东面望了一眼,见尘沙之迹在夜色中仍然可见,不由一抿唇,快步过去,扯缰踩蹬,翻身上马。
口中低喝一声,鞭落马驰,直直往大营北面奔去。
一路风过人凉,蹄踏石溅,北面人马重重之阵望之不尽,阵中黑底帅旗淡隐于苍黑夜中,只见条条傲爪金龙。
手中鞭起鞭落由是更疾。
她驭马飞驰,未近大营北门之时已有守兵回头看见,面色俱是惊愕不已,怔怔地看着她冲栅而过,直直奔向前方大阵之中。
却无人来得及上前相阻。
如碎石劈波,一人一马自万人大军阵中一路疾驰而过,两侧将兵都是惊而无应,只顾扯马相避,单怕伤了她分毫。
“陛下”之声层起不休,从阵缘一荡而起,直朝阵中漾过去。
远处人马簇拥之下,白缨闻声,缓缓一抖,玄甲侧身,战马转向。
他挺身回望,一眼便见珊珊英姿,青骢蹄飞傲行,直逼他身。
褐眸陡然缩如针茫。
大掌紧一攥缰,扯了马辔便转身,策马迎上去。
只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