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空地已摆了简几低凳,只是二帝圣驾未至。两军将领们无人敢上前入座就席。
守帐亲兵几人看贺喜英欢出来,忙上前见驾,欲执戈伴二人过去,却被贺喜拦下,不叫人随。
初夏夜风凉习,泠玉轻响,环佩作音,裙纱尾扬。
他侧目低头。薄唇浅咧,看她素面显白,发黑如夜,凝亮眼中映了远处火光,不由微一顿足。
她不看他,却知他盯着她不放。不由低嗔一声。“这样子若叫旁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贺喜敛了目光。却仍在笑,压了脚下步子,同她一道往前面置案摆宴空地中间走去。
不及百步,远远的已有人看见他二人过来,近处喧闹之声小了些。
两侧案连数十丈,规模甚大。
东西两面各置黑漆木案一张,是为帝座。
他远望一番,停下来,眉间微皱,面色不悦,而后抬眼朝另一侧看去,眸邃容峻,冷冷低喝一声:“谢明远。”
前面黑甲男子早已候着,听他在唤,立时快步过来,“陛下。”
贺喜负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并案。”
声寒人硬。
西面营道间,酒落溅泥。
大碗盛酒,大声笑闹,品阶略低的一帮小校们将曾参商围在中间,一个连一个地冲她敬酒。
平日里私底下都知她是英欢心腹,又看她是监军,因是谁都不敢轻言顽笑。
然今日之机难得,也不顾她女子身份,都要抢着来灌她一灌。
曾参商实挡不得,龇牙咧嘴地顺了两三人之意喝了之后,只觉腹中火烧火撩,军中之酒比不得京中那般醇香,满是干烈辣意,令人难禁。
她欲退却退不得,被人哄嚷着堵了去路,若不喝旁人敬的酒,又说不过去……只得咬了牙一碗接一碗地捧过来,仰脖便倒。
袍襟都湿了半边。
人歪斜之刹,身后有人推搡了她一把,抢了她手中大碗,对前面一帮校尉们怒喝道:“曾大人文臣之身,岂容你们这般胡闹!”
曾参商扭头去看,见是方恺,不由捣他一拳,呛道:“方将军,无碍……”
胳膊一疼,人便被他往外拉去,一路围堵士兵们都如风斩长草一般朝两边避去,不敢挡方恺足下之行。
她拼命挣,“方将军!”
待到了一处人少之地,方恺才一把松了她,身子背光,看不甚清他脸上神色,却能觉出他一身沉肃之气。
曾参商擦擦脸上脖子上沾了的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何事?”
“几句话要问你。”他道。
她皱眉,气消七分,“……要问快问,一会儿皇上来了!”
方恺站直身子,低眼看她,嘴动了半天,才问出第一句来:“你同沈相之间……”
曾参商脸噌得起了火,不等他问完便低下头,飞快道:“嗯。”
方恺嘴角一硬,隔了好半天,才又问道:“皇上她……同邺齐皇帝陛下之间地传闻,可是真的?”
她本是觉得尴尬,随意踢着地上石子。乍然听他问这话,一下惊跳起来,“皇上之事,岂容你我在背后罔议!”
说着转身便要走。
他却伸手按住她地肩,低声道:“我麾下十万大军为国浴血陷阵利战。狄帅其时更是以身战死!……难道我就讨不得一句实话?”
曾参商身子僵住,半天才小声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方恺不答,只皱眉道:“如此说来,竟是真的了?!”
先前听闻英欢去东面中军大帐议事,迟等不归,他才过帐请驾,却听贺喜说……她在歇息。
虽只四字,可那男人神色若何。他一眼就明。
心搐不平,犹不敢信!
曾参商不耐地一挣,蹙眉看他,“方将军,你何必非要……”
方恺打断她,又问:“此事你早就知道?!”
她默然,点点头。
他眉间更紧,再问:“此事沈相也早就知道?!”
她又点点头。
他颓然松手,半晌之后猛地一攥拳,“怎会如此!”
她抬眼看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英欢久居军中,同贺喜之间情愫暗涌,长时下来哪里瞒得过这些高阶大将们的眼睛。
她虽不知圣心是如何打算的,但对着铁血昂强、一心为国的将帅。又实说不出谎话来。
而方恺既是能抓她来问,想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那她妄自隐瞒亦无用。
见方恺一副人僵面硬之样,她不禁上前半步,抬手轻拍一下他胸前甲胄,低声道:“我先前得知此事时,心情当与将军一样。”
他拳锋泛白,低头看她。
她停了停。看着他,又道:“……莫论何因,眼下二军止戈,二国和睦,难道不是好事?数万大军因合力共伐而少流了多少血、少费了多少力,将军当比我更明白罢?”
方恺仍是动也不动。脸上一阵阵地发黑。
曾参商看着他这神色。心口不禁一紧,心中念转飞快。陷眉略思,对他疾言道:“将军一时想不通我地话也无妨,只是万莫做傻事!”
他咬牙,“我能做什么傻事?”
她眉陷更深,道:“将军若想用兵起事,且不论此当何罪,便是冲着东面那十几万大军,你以为你能成事?”见方恺面色剧变,她才一松气,又劝道:“皇上体国为民这么多年,何时因私情而置大体于不顾过……朝史百卷,向来只闻兵伐昏君,皇上可是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