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二军合营于阑仓山北;二十三日,二军帅将会于邺齐王帐,共议伐巍之策。前,白日里若有阳光,便是金茫洒帐一派融暖之景,夜里山风虽是仍凉,却也不比刚驻营时那般寒人迫骨。
西面行帐之中,案铺雪笺,其上摞了一厚叠浇了密泥却还未拆地折子,笔架朱墨置于其前,若不细看帐间其余物件,恍然间竟有景欢殿中肃然宁静之感。
英欢悬肘于案上,朱笔时点时起,一封封折子拆过来,眉头从始至终未曾松过,罗衫大袖扫了朱墨也不自知。
帐外金铃轻响三声,她回神,却未抬头,只是低声道:“何人何事?”
曾参商的声音透过帐帘传进来,带了嗫喏之意,“陛下,是臣……”
英欢腕间一顿,眉间骤冷,扔了笔,坐直身子,淡淡道:“进来。”
帘掀帘落,曾参商小步进来,小心把帐帘在后掩好,行了个礼,又道:“陛下。”英欢看她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随了方恺去东面中军大帐中议事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清晨天未亮时,两军主帅参将共十人,齐至东面贺喜中军大帐中,共议伐巍之计,至此已过四个时辰,却仍未散。
曾参商面泛苦色,“陛下,”她瞅一眼英欢神色,见其未怒,才又道:“已经四个时辰了,中间连饭都没吃,眼下还在因两军伐巍时是否只置一帅而争论不休!”
英欢眉目清冷一片,抬睫瞟一眼帐外天色,微一点头,“所以你忍不住,便跑回来了?”
曾参商忙摇头摆手,“自然不是!臣天大地胆子也不敢置君命于不顾!”
英欢冷笑,“那是为何?”
曾参商眨眨眼睛,低了头,踌躇了半天,才又小声道:“邺齐皇帝陛下人冷不言,方将军对着邺齐诸将又死活不肯低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折后一分而让……”
英欢瞬时明白了她为何回来,心中微躁,又隐隐起了怒气,当下斥道:“将帅议之不决,你同朕说这些又有何用?!”
曾参商咬咬嘴唇,声音愈发小了,“臣以为若令两军听命于邺齐皇帝陛下一人之令,必会激犯邰大军众怒;然此时中军帐中,满帐诸将,无人驳得了邺齐皇帝陛下之议……”
英欢看她两眼,两颊微红,目光却寒,忽而离案起身,抬手将发拢了一拢,快步越过她,掀了帘便出得帐外。
外面日已将落,远山苍树郁郁葱葱,千叶镀金。
敞袖罗衫绯红嫣嫣,长摆襦裙紫苏垂落,虽作素颜,可风致一路燃人眼珠,在这大营之间堪堪独亮一方。
英欢面色奇寒绝冷,虽知曾参商跟在身后,却也不同她再言语一辞,脚下直朝东面中军帅帐行去。
两军虽是于北合营,可东西中军之间仍然有界,邺齐持戟之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路行来,待她过界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在后面追着结巴道:“陛、陛下……”
英欢不管不顾,大袖微甩,斜眉瞥那几个士兵一眼,自朝贺喜帅帐快步走去,待至帐前才停住,双手入袖而拢,下巴微仰,对帐外守兵冷声道:“朕要进去。”
戈戟哗哗震收,两排士兵统统退让,无人敢拦。
她掀帘而入,帐内光线稍暗,清冷不已,满帐十多人听见声音早已站起,此时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而后立在两侧候着。
惟帐中一人稳稳坐于帅案之后,定定看着她,薄唇紧抿,动也不动。
英欢冷眼扫过帐中诸将,目光停于方恺身上一瞬,又晃至案前那人,纤眉略蹙,直接了当开口道:“两军如若只置一帅,此帅定由邰之将来任。”
语气迫人决绝,毫无旋留之地。
帐中邺齐将领面色黑沉,邰诸将则是倒抽一口冷气,谁人都没想到她一入帐便提此事——
贺喜一意孤决,两边相议四个时辰都僵持不下,她竟是开口一言,便将邺齐一部逼入死角!
女流之辈,乱军扰纪……
邺齐诸将心中忿然,均作如是想,虽咬牙切齿却无人敢言,只是纷纷转头去看案后之人。
贺喜双眸烁烁,盯着她的眼,扶在案侧的手轻敲一下,忽而扯嘴一笑,道:“便由邰皇帝陛下为两军主帅,此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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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八
一言似利石劈浪,叫帐中诸人统统没了反应,人人均似石雕。
静得出奇。
英欢拢在袖中的手动了一下,眉蹙心震,红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僵怔着,看着他忽明忽暗的双眸,心头陡然火起。
他心中此次作的又是什么打算!
贺喜目光沿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