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隽徐徐一牵唇角,道:“是,我本不屑与你解释。杀人又怎样?好色又如何?你并无资格要求我不杀你的族人,不纳别的姬妾。你常常向别人提出过高要求,而人无意做到,所以你注定失望。你希望把握的东西,总是超出你力所能及的范围,竭力去争,不如安分度日,你何时才会明白?”
柔福摇摇头,只回了他一句:“总有一些东西是我自己可以把握的。”言罢阖目,紧闭双唇,似决意不再对包括他在内的俗世红尘给予一顾。
她分明是指自己的生死:但求一死,你能奈何。
奄奄一息,却依然保持着如此冷硬态度,看得宗隽不觉怒起,一把拉起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拾起药碗硬送到她嘴边:“你又错了,若非我允许,死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柔福挣扎,然终究敌不过他。他捏紧她下颔迫她张嘴,将药倾入,却被她迅速吐出,一面摆首躲避,一面双手使劲朝他乱抵乱打。
碗中药左右摇晃,几欲荡出,宗隽索性扬首一饮含于口中,将碗一摔,便搂紧柔福低头寻她唇,欲将药汤送入她口中。岂料甫触到她唇,她被怒火激得浑身发颤的身躯便当即一震,胸下有气急涌,一口清水喷出,湿了他胸前衣襟。
“污秽!”他听见她恨恨地说,他看见她再次阖目前透出的恨意,冷寒彻骨,探不见半点宽恕的可能。
6.饮鸩
房中的女子归于沉寂,倦怠地躺着,他在她脸上看见一种爱恨之外的情绪,从未有女人对他呈出的情绪,极端的厌恶。他一时竟然无措,感觉到胸前的潮湿,有一丝凉意由此沉淀到心里。终于他离开,院内月色如霜拂面,仿佛冰凉。
柔福一直未能进食,瑞哥等人强喂她亦不可,就算勉强送入她嘴中,她也会立即尽数呕出,人便越发虚弱,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显是已无求生的yù_wàng。
宗隽无计可施,只命瑞哥好好照料她,自己不再踏入她房内半步。她那一口清水终于扑熄了他脸上向她呈出的不灭笑容,心情与随后的阴天一般灰暗,他居然也会锁眉不展。
这日傍晚,贴身服侍了他母亲纥石烈氏几十年的老宫人什谷驰快马赶来,带给他一个消息:完颜晟得知了宗隽私放冲懿帝姬的事,勃然大怒。
宗隽倒不惊慌,说:“我回京后自会向郎主解释。”
什谷摇头说:“此番郎主震怒非同寻常。八太子不会不知,上回八太子极力保护柔福帝姬已使郎主心存芥蒂,将这次任务交予八太子便意在试探,不想八太子竟又救下一位南朝帝姬。娘娘命我带一句话给八太子,我如今说出,一字不改,如有冒犯还请八太子恕罪:‘你有何能耐可屡拂郎主意又全身而退?’”
宗隽道:“我既决定留下她,便会承担由此导致的后果。”
什谷叹叹气:“娘娘还说了一句话:‘为女色而损大局,是为不智,何况,并不是任何女子都值得人舍命相救的。’”
宗隽凝神细思,忽了然一笑:“母后命你老人家日夜兼程地赶来,不会只是要你传几句话罢?”
什谷亦微笑,转首朝门外吩咐道:“进来。”
一名侍女恭谨地举着一托盘入内,盘中置有一壶酒。
什谷亲手把酒接过,搁在宗隽身边的桌上,再垂首说:“娘娘说,若无柔福之事,冲懿可留;若无冲懿之事,柔福可留。但若八太子想二美兼收,便是无谓冒险。娘娘对八太子当众为柔福帝姬冲撞郎主之事已颇感失望,如今不想再看八太子犯同样的错误。八太子若不想招祸,两位帝姬便只可留一位,这酒让谁饮下,由八太子决定。”
宗隽揭开酒壶盖朝内看了看,但见酒液清澄,无一丝杂质,其味幽幽蔓延融入空气,诡异地香。将酒壶略略推开,避开那冶艳的香味,宗隽问:“必须如此?”
什谷颔首道:“娘娘教八太子做的事,哪件错过?”
然后行礼告辞,说未便久留,要立即回宫复命。宗隽送她出去,回房凝视那酒片刻后,自取府中所备的酒,将两壶酒各倒了一杯,再命人把瑶瑶找来。
自柔福小产后,他一直未理睬瑶瑶,此刻瑶瑶蒙他召唤,迅速跑来,眼角眉梢有明亮喜色。
宗隽待她行礼后,和颜对她说:“我母后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不知如何解答,看来要你助我了。”
瑶瑶惊讶道:“我?……奴婢愚笨,八太子都解不出的难题,奴婢又岂会解答?”
宗隽一摆手:“对你来说倒不难,不过是作个选择而已。”
瑶瑶松了口气,微笑问:“选什么?”
宗隽转视桌上酒:“母后不想让我享齐人之福,说你们姐妹只能留一人,送来一壶鸩酒,让我给你或你姐姐饮。我甚为难,不知让谁饮较好,故此召你来,由你决定罢。”旋即一指两个已斟满酒的酒杯,说:“左边的是鸩酒,右边的无毒,你选一杯饮下,剩下那杯便是你姐姐的。”
语气那么平静,似让瑶瑶选的不过是一件衣裙一朵珠花。而瑶瑶已如遭雷殛,惨白了脸色求道:“八太子放过我与姐姐吧!瑶瑶不敢奢望做八太子姬妾,便是为奴为婢也无怨言。我们身为弱女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危害八太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