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神医叹息着道:“这命是保住了,但能保多久,就不知道了,我再回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方子。”
这一研究,就是二十五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并且看来永远都不会有消息,毕竟当年的神医已是七旬老者,二十五年后,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说。
那一次中毒,成为梁家之伤。
梁夫人从此不能再育,梁池溪也因此缠绵病榻。哪怕后来查出,是五个产婆中的一个下的毒,她的夫君因为经营不善而导致店铺被梁家收购,最后打算豪赌一把蠃回家财。可惜十赌九输,他没有那样的运气,从赌坊出来就投了河,那女人自此就恨上梁家,等了几年,梁家请产婆,她就混了进来,打算为夫报仇,事发之后,她就自尽了。
真相查出来了又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改变不了。
就算梁家这么多年费尽心力想要将梁池溪的身体治好,甚至还请人为他算命,说他命中缺水,连他的名字都没有照梁氏族谱用佑字辈,可那又如何?
二十五年来,他没有一日离开过药。
“飞楚,你这话说得连你自己都不信。”梁池溪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息一乱,又咳起来。
梁曲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来,将托盘里的温茶端到旁边,伸手为他拍匀呼吸,再将茶水端到他的唇边。
等梁池溪慢慢地喝下一口茶,气息平静下来后,她不客气地抬头赶客,“六王爷,我家少爷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这过完河就拆桥的模样,理直气壮得简直让人恨到牙痒痒,可是一想到昨晚她衣裳凌乱,面无血色地来到他的面前,那种脆弱害怕恐惧,他又实在是……
“子玉,你好好养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看我就不必了,你不是要赶去会元?”
这人!果然什么主子出什么丫头,两人简直是一个德行,专往别人的心尖上捅刀子!
“好,我记下了。”他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衣袖,“那药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让人煎好送来,保证你们梁家无人知晓。”
好友让梁曲来找他,很明显就是为了保护梁曲,不想让梁家的人知道这次的事情,他就好人做到底,且等秋后再算帐。
等室内再度只剩下他们两人,居然有了几分尴尬,在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尴尬。
梁曲被他温柔的眼睛望着非常不自在,低下头伸手为他将被子拉好,赶紧问个问题打破沉默:“少爷,六王爷为什么要去会元?”
“曲儿……”
“嗯?”
“你……还痛吗?”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刚刚回了些血的脸蛋又变得像纸一样地白,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爷,对不起,请你处罚我吧。”
他黑色的眼眸猛地收缩,从她的脸一直看到她屈着的膝盖,半晌,慢慢地眨上眼睛,不去看她。
“少爷……”
他不理她。
“少爷!”
他还是不理她,她的少爷在生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气,她感觉到了。
“少爷,你生气了?”
还是沉默,只是她已经明白是什么原因了,缓缓地起身,走到他的床边坐下,轻轻地唤了声:“少爷……”
“曲儿。”
他的声音明明因为生病而没有什么中气的,但莫名地有股威严在。
“嗯。”
“扶我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拿过柔软的棉枕放在他的腰后,让他可以靠得舒服一点。
“你从七岁跟在我的身边,这么多年,我教你识字,教你算术,教你在这座宅子里生活下去,十年了,我可曾是忘了教你,膝盖也是有尊严的?”他极慢极慢地,一字一句地轻轻问道。
“没,少爷没有忘。”
在五年前,他把她的卖身契给她,再带她到官府亲自为她消了贱籍,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不用亲自做的,可他身体不好却还是自己做了,目的是为了什么,她很明白,只是想告诉她,她不卑微,她可以有尊严,她的尊严,他还给她了。
可她还是辜负他了,今天这一跪,伤的不是她,而是他。
“我想我还是失败了。”
“不,少爷没有错,错的是我,我只是……只是太内疚了。”
因为她,少爷才会吐血,才会晕厥,少爷的身体那么不好,她还要缠着他跟她……她玷污高贵无双的少爷,她真是罪该万死!
唉,他在心底叹息着。
“曲儿,手给我。”他的手掌在床沿边翻转过来,掌心朝上。
她一怔。
他也不催,只是静静等着。
虽然迟疑,但她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中,他的掌是凉的,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他柔柔地握住,“曲儿,我一直都在告诉你,你不低下,你比任何人都要好,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