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鸥只听懂了两个词。
“任务?危险?”他质问,“他才是名大一新生!”
“他是名现役军人,自从他签字同意参加特训开始。”王容说,“特训目的在于选拔最出色的军人,在只适合单人作战的场合出奇制胜。现代地面战争已经越来越小型化、单兵化、高科技化。我今年从一线退役为二线后勤,需要一名搭档在前面,尼斯最适合这个位置。”
陈鸥摇了摇头。
“他只接受了一年学习!”他重复说。大一新生而已,在他的研究所根本连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这就要被当做军人了?
王容看着他,宽容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嘲笑。这是久经生死的老兵面对不知战争为何物的平民时惯有的眼神。
“首先,四年大学能教的东西相当少,您最清楚这点。”王容说。
“其次,尼斯课堂学习安排得相当饱满。根据他的接受能力,我们特别为他抽调了几名博士导师授课。他的专业课差不多是博士一年级课程的深度——老实说,他不需要学位,所以我认为他学到这样已经足够了。”
“但他没有时间和同学接触,讨论,以及……恋爱。”陈鸥喃喃说。他开始发现,自己对于尼斯作为普通一员融入人类社会的希望实现起来是何等艰难。似乎命运一直和他做对,要把尼斯孤立出人群。
奇迹般地从幼年自闭中痊愈。
被疯狂科学家植入海豚基因。
拥有超高智商。
尼斯身上任何一样秘密都足以让小报记者赚得杯满钵满。
教授当年说得对,尼斯拥有这样的智商,这样的经历,注定要从人群脱颖而出,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与其让尼斯困难地融进普通人群,不如尽快教会他自保的能力。
陈鸥艰难地做了个手势,说:“我理解了……您请继续。”
王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还需要多给陈鸥一些时间。
“但是,”王容说,“尼斯的心理测试中,出现了一些我弄不明白的迹象,让我很不安。”
这时陈鸥已经恢复了冷静。
“我一直不认为心理学是科学。”他说,“因为在同一条件下重复实验时无法得到同样结果,其结果无法用客观数据检验。让我说,心理测试就像药品里的安慰剂。”
“人们需要安慰剂。”王容说,“军方也需要。我不能信任一名有可能信仰邪教的士兵。”
陈鸥笑了。
“邪教?尼斯?”他轻蔑地说,“很抱歉,这绝无可能。我家唯一的信仰,就是对科学真理的信仰。”
王容按了一下手中的按钮,灯光渐灭。
“这是一个3d模拟梦境再现系统。沃尔夫教授应该让尼斯进入梦境了。你可以亲眼看一看他的梦。”
陈鸥发现自己和王容站在海水里,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消失了,四面八方都是海水。
“每次都是从海水开始。很温暖,没有恐怖的感觉,代表潜意识中认为最舒服的地方。”
一只小海豚,在水里欢快地跳跃,捕鱼。周围有一群野海豚,围着它嬉戏。
“海豚代表他自己。我猜他在家里的绰号应该与海豚有关?”
陈鸥点了点头。教授常常管尼斯叫“陈鸥的小海豚”。久而久之,马丁和陈鸥也都接受了这个绰号。
然后陈鸥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踩水而来,脸部笼罩着刺眼白光,看不清楚相貌,像极了宗教画里的圣徒或者救世主本人。他俯身到水面,把小海豚从海豚群里抱出来。海豚群凶狠地攻击着男人。男人的双腿因而流血。但他不为所动,双臂把小海豚搂在怀里。
渐渐地,小海豚褪去尾鳍,头部慢慢变形,陈鸥惊讶地看到他变成了少年的外形。
“我认为这是救世主造人故事的变形。”王容说,“尼斯相信,他之所以能有今天,是由于某股超越尘世的力量,或者由于某个他奉若神明的人。这很可怕,很多邪教信徒踏上歧途的第一步,就是相信救世传说,把符号化的神明具象为个人。”
陈鸥笑了笑,觉得王容小题大做了,说:“您不了解尼斯的故事。在他七岁那年,有一次……”
他讲出往事,王容仔细听着。当他结束时,王容总结道:“所以,你认为这个男人代表着你,而尼斯一次次梦到这段情景,是因为当年事件给他留下阴影?”
陈鸥点了点头。王容说:“那你怎么解释这段?”
少年渐渐变得高大,最后超过男人。他紧紧拥住男人,与他热烈相吻。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个儿子给父亲的吻。
王容关掉系统,室内灯光重新亮起来。王容说:“我注意到尼斯的生理需求十分旺盛,各种指标也清晰地反映了这一点。如果只是一个普通春梦,我不会叫您来。但是,这个男人在梦中代表的意义很不寻常,什么人会认为自己有资格与救世主平起平坐,甚至像情侣一样吻救世主?他是否过于自大?联系到他的高智商,我感到很忧虑。”
陈鸥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想……我可以解释。救世主的符号除了可以解释为父亲,还能解释为教师。教师传授知识,启发灵智,让人摆脱与野兽为伍的命运,从此懂得……爱与被爱。就像亚当从主的果园里获得智慧果。”他痛苦地想,尼斯竟然如此深爱沃尔夫教授?
王容怀疑地看着他,发现他面容震惊,目光沉痛,呼吸几乎停止,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