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陈鸥问。
项目秘书耸耸肩。“瓦根第搞研究向来不惜血本。从前几年开始,研究所的经费拨款就不够用了。要不是他从路易斯集团拉了一大笔赞助,早就得停止实验。自从他去世,路易斯集团就取消了赞助。”
“也许我们可以暂停部分项目。”陈鸥咕哝道。
项目秘书又耸耸肩。“您说了算。不过,”她提醒道,“实验室这群人您是了解的,只认研究不认人。今天您暂停了项目,明天他们就会打包行李投奔其他机构。路易斯集团的猎头早就联系过很多同事了。”
陈鸥痛苦地看着项目支出清单。瓦根第是个合格的研究团队领袖,他制定的研究计划对于修正及完善现行基因理论具有深刻意义,一旦有了成果,将对研究所绝大部分项目产生强力理论支撑,推动其突破瓶颈。但这类基础性研究需要天量资金投入,一般只有政府或有实力的财团才支持得起如此烧钱的项目。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项目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否则前期投入既化为乌有,关闭项目还要付出一大笔钱:特种实验设备需要请专业公司拆卸,实验材料和药品弃置需要经环保处理,相关人员需要赔偿遣散费……所有都是钱,一时三刻就必须拿出。研究所没有这么多现金。
陈鸥在支票上签下名字,问项目秘书:“明年的专利费何时到账?”研究所有不少药品专利,是研究经费的主要来源。
项目秘书第三次耸耸肩。陈鸥觉得她不能把无奈表达得更明显了:“惯例是在新年之后。不过,今年收入可能会下降超过一半。几家主要合作机构不再同我们续约,路易斯集团提供了更便宜的代用药物,使用了一种非常巧妙的研制手法——我们的研究员说可以肯定抄袭了研究所专利,但药品专利官司很难打赢,路易斯集团专门养了一个庞大的法务团队处理类似起诉,除非您打算耗上大量精力和金钱。”
陈鸥闭上眼睛,缓缓吐气。好吧,在提心吊胆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的时候,他还得操心研究所还能存续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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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多少发愁的事,圣诞节还是要过的。一周飞逝,很快就到了圣诞节前夕。
“尼斯回来过节么?”布置圣诞树的马丁问。他精心烤了一个圣诞布丁,放了亲手腌渍的柠檬皮屑和珍藏的朗姆酒,表面点缀着新鲜的黑加仑、樱桃和梅子。但陈鸥矜持地表示自己需要节食,减少糖分摄入。教授压根对甜食不感兴趣。马丁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对美好的生活犯罪。
陈鸥说:“我联系了他的导师,他在进行封闭训练,回来与否取决于他是否能顺利通过训练测试。”
陈鸥从安纳洛返回之后,与王容一直保持着联系。前些天,王容告诉他,尼斯的训练遇到了些麻烦,如果通不过,很可能需要退出特殊训练,恢复普通学习。他没有明说是什么样的麻烦,但否认了尼斯会有生命危险,也拒绝陈鸥再去学校探望尼斯。
“他需要独立克服障碍。考虑他的年纪,我可以申请延长对他的考验期,给他更多时间适应,但他必须自己克服。”
教授没有说话,像是根本不关心第一次离家的尼斯是否回来过圣诞。陈鸥不禁想,要是自己有什么万一,是否能放心把教授托付给尼斯?或者把尼斯托付给教授?他们在一个屋顶下相处这么多年,毫无发生冲突的理由,却一直不对付。
失望的马丁在平安夜的晚餐桌上只布置了三套餐具。布丁被理所当然地剩了下来。
“看看你们,难怪那么多手艺即使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会逐渐失传。”马丁心痛地看着无人问津的布丁说,“苏珊娜不能吃甜食。尼斯也不在。”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桌上蜡烛闪了一闪,一股清爽的凉风从门口吹来。
低缓嘶哑的男声带笑说:“哦马丁,别用这种‘狗不爱吃就拿来喂尼斯’ 的口气怀念我。”
趴在陈鸥脚下的苏珊娜箭一般扑向尼斯,后腿直立,舔着尼斯的面颊。
陈鸥失声叫道:“尼斯!你的头发怎么了?”
尼斯的头发被火燎去大半,发尾枯焦,长度不一,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尼斯放下苏珊娜,擦了一把脸,笑道:“训练事故,没有大碍,总算赶回来过圣诞了。王容给了我两周假。”
他长高了,也变黑了——天知道北极圈那种半年见不到太阳的地方是如何把人晒黑的——声音嘶哑,应该是到了变声期,双颊凹陷,显出刀锋般锋利的轮廓,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
尼斯扔下背包,依次拥抱了三人,然后像以往那样和陈鸥挤在一张椅子上。陈鸥抽了一张餐巾给他擦手。马丁去厨房端煎小牛排,但尼斯已经等不及了,抄起陈鸥的刀叉,开始对付起布丁来。
他狼吞虎咽,显然饿坏了,干掉了整个布丁,吃掉了一盘小牛排和一盘柠檬鲟鱼,面包筐里三四个小餐包一眨眼就没了,但他一口都没碰蔬菜沙拉。
“我恨这些不能提供热量的餐桌杂草。”他含糊不清地宣布,马丁向他投来赞许的一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陈鸥。
三人耐心地看着他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