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收紧手指,掌心中的骨节凹凸有力,即便在睡梦中也透出些许坚决。
他又定定看了半晌,轻叹口气,兀自发起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冬风轻叩窗棂,带来一声声善意的问候。炭火盆噼里啪啦回应着,如此往复,不绝如缕。
许久许久,天光透进窗户纸,泻入轻薄的床幔,细小的浮尘在帐中轻舞。
常臻迷迷糊糊睁开眼,手在林烨腰间无意识地滑动,仿佛在确认怀中人是否真的存在。而后抬眼看去,动作便滞住了。
他定了一刹,猛撑起半边身子,反握住林烨的手,愣愣地盯着那双至熟悉的眼睛。
惊喜交加,心绪复杂,喉头上下微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烨也不言语,不知该摆出笑脸还是哭丧脸,不知该求他原谅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挣扎老半天,也未得出结论。便只静静瞧着他,唇角挂上一抹淡若云烟的微笑,若有若无。
隔得好久,常臻一手捧住他的脸,一手摩挲着布满细小血口的手背,轻声问道:“身上……身上疼么?到处都是划伤。”
林烨摇一下头,脑仁登时跟被人胡乱搅拌过一样,嗡嗡作响,混沌眩晕。
常臻却怔住了。
还准备听他唤起自己的名字,同往常一样哭闹喊疼,自己好轻言缓语安慰一番。谁料只等来清清淡淡一摇头,把满腔期盼与柔情倏然摇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心里遂空出一块,灌进一股子药味。他呆呆看他半晌,撤去目光,讪然道:“那就……好。”
便又两厢无言。
炭火盆依旧不慌不忙吞吐温热,溅起金色的小火花。屋外的风声渐渐转急,强硬地掀开微不可见的缝隙,挤进一丝寒气。直上的白烟被吹离了方向,温婉地弯弯绕绕,却被幔帐中僵冷生疏的气氛隔绝在外。
良久,林烨阖上眼,颦起眉心,哑声道:“我想吐……”
常臻回神,撩开被子跳下地,挂起床幔,寻来一个小碗,一块净帕子,又端来一杯温水,轻手轻脚将他抱起来,自己坐在身后支撑,碗对到他嘴边。
林烨压制着阵阵恶心,伸手去拿:“怪……怪脏的,我自己来……”
常臻把他的手拿开:“我怎会嫌你脏?”
林烨没功夫跟他斗嘴,强忍一阵,终没忍住,低头呕了出来。
胆汁,混着血。
常臻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扎进根长刺,手探进他的前襟,贴在胸前,运进细微的真气,细细梳理瘀滞的经脉。过得半刻,问道:“还吐么?”
林烨不敢再摇头,只微弱道:“不……”
常臻放下碗,对他要“自己来”的要求充耳不闻,擦拭干净唇角,喂他漱口喝水。折腾完了,依旧坐着,侧过脸看他,半责怪半心疼道:“郎中说你病了许久了,怎的瞒着我,嗯?”
林烨有气无力笑笑,低声道:“不妨事,没什么。”
常臻沉默良久,深深叹气,两臂紧紧环住单薄的腰。
林烨稍许缓过劲来,转着眼珠打量屋内。
花样简洁的窗棂,样式质朴却敦实的桌椅,桌上一个青铜香炉,几个青瓷杯围着青瓷茶壶,再无旁的摆设,可谓“陋室”一间。
便问道:“这是哪儿?”
“我家。”
“泓京?”
“不是,源阳。”见他万分艰难地侧过头,不解地看向自己,常臻一笑,补充道,“我把我爹的大宅子卖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见他眼中疑惑之色愈发强烈,便简单解释了几句。
林烨听完,问道:“陈尚书怎么说?”
“他执意给我在京里置办宅子,我没要。”
“为何非买在源阳这荒僻地界?”
常臻料到他会这么认为,伸手捋着他柔软的发,道:“荒僻是因为战乱。以往商贾往来频繁,很是热闹。往后会好起来的。况且……我也住惯了。”
“也是。”林烨看着他,微微一笑。唇角却忽然一抖,笑里混进些许谐谑之意,眼眸里闪起亮光,“光看样子,还以为是间僧舍。”
常臻一愣,心里却一暖,手扣得更紧,挑眉笑道:“臭小子,光喝口水就有精神奚落人了?早知如此,你天天喝些山间清泉便罢,我还费尽辛苦把你捡回来作甚。”
林烨的脑袋在山石上撞出巴掌长的伤口,所幸未伤及太阳穴,否则真得丢去性命。此时人虽醒了,却心知万不可大意,顶着满头纱布,憋着一肚子笑,一动也不敢动。
常臻笑过,静静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后怕,抱着人的双臂也收紧不少。
“我还以为……以为你死了。往后可莫要再吓唬我了,听见了么?”
林烨含着一丝笑意:“有个老和尚说我吉人天相,哪能说死就死。”
常臻面上毫无嬉笑之色,只柔声道:“我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够你吓的。那一头一脸的血,身上……”想起那副场面,喉咙被绳子勒住似的,顿时哽住,再说不下去。
林烨也敛去笑容,未答话,低垂下眼睑,感受着背上传来的温暖,嗫嚅道:“对不住……”
常臻心一颤,不知这句“对不住”,指的究竟是哪件事。而此时能将他拥入怀中,看见他的笑,听见他的声音,无论往昔经历过多少离愁别绪,忍耐过多少伤痛惘然,都可一笔抹去,再不介怀。
他收回左手,抚上身前人消瘦的肩,滑过锁骨,手臂,肘弯,手腕,握住手指,攥在手心。
林烨并未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