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肚子:“马儿乖乖走,乌漆墨黑的,莫走岔路。”
乘风认得来路,驮着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主人,缓缓踱上盘山小道。
山路坑坑洼洼,狭窄迂回,马儿走的深深浅浅,一摇一晃。
林烨被晃得舒服极了,眼皮不由自主往一处合,又怕睡着了跌下来,急忙勉力撑开眼,脑袋换一边躺着,目无焦点地盯着山间黑黝黝的树丛。
看着看着,他微微启唇,低声唱起前日里刚学会的歌谣。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声音越唱越小,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睛终还是闭上了。
主人没了声响,马儿稍顿顿步子,复又小心翼翼前行。
山路旁便是深谷,谷中杂草丛生,树木森郁,谷底怪石嶙峋,无人问津。
马儿走着走着,后蹄突然踩空了一步,急忙稳住重心,踏回平地。
可马背上的人儿睡得正酣,经这么一晃,身子歪斜,竟滑了下去,一头栽进山谷。
马儿大惊,高声嘶鸣。
林烨骤然间惊醒,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额头陡然一阵剧痛,眼前一白,呼吸一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前,他脑中只闪过一句未唱完的词句——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雪落尘沙寻旧人(一)
王六推门进来,道:“头儿,外头有人求见。”
常臻从信札里抬起头,放下笔:“谁啊?”
“贩马的李伯。”
常臻轻轻蹙眉,将写了一半的书信压好,站起身:“新购得的马匹上个月就送来了,可是刘四少付了人家银两?”
王六挠挠头,也颇为疑惑:“不该啊,银子我也点过一遍,并没有不妥。”
“我去瞧瞧。”常臻绕出书案,跟着王六出去。
正是晌午,风略歇了歇,天空愈发灰暗起来,看样子快要落雪了。
常臻大步流星走到镖行外,笑盈盈对一位穿着朴实的男子拱拱手:“李伯。”他伸手延过,“外头冷,快屋里请。”
“不了不了。”马贩摇摇手,笑得颇为憨厚:“遇着一点儿小事,想问问镖头,打扰打扰了。”
常臻也不与他客气,便站定了:“何事?李伯请说。”
马贩问道:“镖头前两年进的那两匹同胞驹子,可都在行里?”
常臻不明所以,奇道:“我那匹自是在的,另一匹不在。怎的?”
马贩敛眉沉吟道:“今儿早上一位老汉想卖给我一匹马,我瞧着甚是眼熟,似跟那年卖给镖头你的那两匹一模一样。”
常臻一愣,心中讶然。
林烨在源阳?那小子把马丢了,亦或是卖了?不至于啊,他虽笨手笨脚,却绝不丢三落四,那马儿他也甚是上心,怎能说卖就卖?莫不是没钱使了?更不至于啊,腰牌早给他了,若真穷得吃不起饭,随便找一家分号,都能支出银两来。
便笑道:“那两匹马儿毛色本不打眼,您莫不是瞧走眼了?”
马贩坚定地摇头,指指自己脑袋:“小的卖了几十年马,经手的每匹马什么毛色,何种性子,一笼统全记在这脑袋瓜里,绝不会走眼。更何况,马腹上那么大一块花斑,任谁瞧见了,都能一眼认出来。”
常臻稍想了想,吩咐王六几句,转头对马贩道:“李伯,且带我去瞧瞧。”
骡马市西头。
常臻浓眉紧锁,若有所思地盯着焦躁不安的乘风。
马儿显见认出了他,不停地扬蹄嘶叫,踢翻了地上装马具的木箱,拼命想挣脱开拴住它的绳子。马棚里被它折腾的鸡飞狗跳,一时间竟无人敢接近。
常臻走上前去,使出浑身解数安抚,直耗了一盏茶的功夫,马儿才稍许冷静下来。只是眼里的惊恐还未散去,一个劲用鼻子顶人,喂草料也不肯吃,一个接一个地打嚏。
马贩见状,便道:“果真是的。”
常臻点点头:“李伯,您适才说来卖马的是个老汉,什么样的老汉?”
马贩想着那人的模样,道:“倒也奇了,那人穿得一身破烂,蓬头垢面,瞧那寒碜模样,定买不起这么好的马。”
常臻心里无来由一沉。
“您可知那人住在何处?”
李伯从袖管里掏出张纸,递给常臻:“小的觉得蹊跷,便留了心,装作现银不够,只付给他一半银子,开出张字据,记下姓名住处,说改日把另一半银子送过去。”
常臻一眼扫过纸上那从未听说过的村名,眉心敛出深深的“川”字。
林烨怎会在那样的地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琢磨,便心慌起来。
他道过谢,飞速返回行里,牵了马就往小村疾奔,下马后死活找不到地方,急得满头大汗,赶忙四处打听,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在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房里寻着那位卖马的老汉。
老汉正为天上掉元宝而欣然不已,瞧见来人一身黑衣,目光凌厉,便吓一大跳,跌跌撞撞跑回屋里,哆哆嗦嗦将卖马得来的银两从米缸里掏出来,揭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破布,跪着捧到他面前,结结巴巴道:“小的家、家里也就这么些银、银子,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吧,小人这辈子穷的叮当响,家里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