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抱了孩子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山门。
身后,是茫茫的风雪。
夏侯言很清楚明臻性子,若是她不愿意,没有人能逼得了她,所以,骆明臻是心甘情愿为了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去死,这样的认知让夏侯言满腹的酸楚不甘,痛悔难言。那个得到骆明臻全部的爱的人,本应该是自己啊。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不明白,那个孩子是如何地无辜。所以——
骆明臻一走,夏侯言便悔了。
夏侯言追了去,几次三番地要见骆明臻,却都被塞上鹰派人挡了回来。那一伙儿纵横漠上的破皮无赖打起架来那叫一个疯狂,让他这个昆仑第一高手都有些招架不住,当然,更深的原因是,他不敢真的伤了塞上鹰的人,不敢再做一点点让骆明臻不高兴的事情。
夏侯言这辈子就是这样,该勇敢的时候,永远是懦弱的;该大度的时候,永远是小气的。所以他活该一辈子活在纠结与痛苦中,活该直到骆明臻死,也没得到她的原谅。
“夏侯言,你若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麻烦请他们让开。挑了昆仑这种无聊事我没兴趣做,请让我……去看看母亲。”娘亲,儿子来了,来看你了。
夏侯言盯着离落的面容,一时失神。像,你女儿真像你啊。明臻,你看见了吗,你女儿还活着,像你当年一般大了。离落声音本就轻细,因为怀孕,脸部的线条也更柔和了些,无怪夏侯言把他认作女儿。
当年,夏侯言在塞上鹰的营盘外守了整整半年,才被人放了进去。一抬眼,触目都是如雪的白,他等了半年,却只等来了骆明臻的葬礼。他扑在骆明臻的棺木上哭得昏天黑地,几次哭昏过去又痛醒过来。
等葬礼结束,吊唁的人都去了,夏侯言还是不肯离开。
塞上鹰看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就生气,上去把夏侯言揪起来就狂扁了一顿。若论真功夫,塞上鹰实际上比夏侯言还差了一点点,可一个气愤冲天,拳脚混不留情,一个伤心痛悔,根本无心还手,所以到最后,夏侯言被揍到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了。
塞上鹰没想到夏侯言这么不禁打,但既然被他揍到爬不起来,便少不得养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赔上了不少名药,真真憋屈得很了。
转眼两月过去,夏侯言伤早就好了,昆仑也派人来请了好几次,可他就是赖着不肯走。
塞上鹰咬牙切齿:“夏侯言,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夏侯言一咬牙,“我知道我对不起明臻,可是,我想带她回昆仑。”夏侯言一句出口,心下便溢满了绝望,塞上鹰恨我之极,想来定是不肯答应的吧。
“好。”那一个字吐得十分艰难。
夏侯言惊异地抬眼,只听塞上鹰流利地接道:“若不是看在昆仑风水好,我才不会答应你。”
孤零零的青石墓碑,立在山坡阳面的一个小小的山坳里。灯笼只能照亮一小片的空地,覆满了洁白的冷寂的冰雪,无比凄凉。可是春天的时候,这里阳光和暖,绿草如茵,草上星星点点开满野花,泉水从坳中流过,遗下一路小小的喧哗,成群的鸟儿在草间觅食,叽叽喳喳。
——那是骆明臻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在那里练剑,洗澡,午睡,发呆,她在那里大声地喊大声地笑,她在那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如今,却只剩了一方冰冷的石碑。岁时更替,生死无常,一切的爱恨痴缠都如云烟过眼,人这一辈子,争得不过就是那“不悔”二字。
但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离落久久地跪在碑前,伸指细细地抚摸着碑上的刻痕,仿佛抚摸着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
“阿娘——”泪水悄悄滑落,凝结成了闪闪的冰晶。阿娘,你在天上,过得好吗?阿娘,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好美好美。阿娘,儿子有很多话想跟你说。阿娘,儿子这些年过得好苦,好在……都过去了。阿娘,我……怀孕了,就快要做母亲了。离落左手覆上微隆的小腹,眼中含泪,唇边漏出一抹幸福酸楚的笑,阿娘,现在我才懂得,您的爱从未离开,因为此刻,我也愿为腹中的孩儿舍弃一切,包括生命……
夏侯言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
膝盖有些麻木,腹中微微不适,离落依着石碑挣扎起身。阿娘,对不起,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这一次是偷偷跑出来的,哥哥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离落唇边浮上一抹浅笑,阿娘,谢谢你生了哥哥。
第四十五章 残阳心事几人知
温残阳听说离落偷偷跑去了昆仑,气得跳脚,撇下日日跟在他身后追问的皇帝,匆匆赶往昆仑。
那一日清晨,离落尚高卧未起,温残阳便“砰砰”砸响了山门。彼时,夏侯言正在后山练剑,听到小弟子的汇报眉头微蹙,看来昆仑派的百年威信要崩塌了,竟是三天两头有人来砸门。
等夏侯言看到来挑事的年轻人时,一瞬间僵在当地:“你是……”虽和明臻的“女儿”一般的容貌,但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显然不是一人。
“是你老子!”温残阳看见夏侯言副温吞的样子就厌恶非常,一拳砸向那张可恶的脸,“小瑜呢?”
夏侯言不动声色地闪开,微微思忖,道:“你跟我来。”明臻竟生了一对龙凤胎么?
温残阳未见离落时满腔怒气,想着一定要狠狠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待得真的看见离落窝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