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景就更带不走。那廊前廊后,绿柳成荫、青杏成行,这也是玩熟了的景色,遥忆当日初入园时,寻芳问柳,诗酒相对,何曾不引那人为知己,识为红尘中难得的际遇?此情此景,当时原不介怀,岂料后来诸多变故?他
想及此,便觉心如刀割,然而事态发展至此,究竟是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的好!他咬了牙,再不多看一眼,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便一低头走出去了那待了五六年的老卧房。
☆、第 34 章
冯砚棠自离了章公馆,便立即开始着手搬迁工厂的事情了,因为已不打算久居于此,他自然也就懒得租房雇老妈子,他那办公室里面原有一个小的套间,现在权作卧室,吃饭则是餐餐都在食堂解决,如此这般倒也凑合得过。章司令从前给他置办的那些东西,他特为显示自己的清高,全都留在了章家,不想过了两天,章公馆的大管家亲自给他送来了两个大行李箱,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在公馆内穿的用的。大管家没敢跟他说大爷的原话,那却是:“从前他的东西,都让他拿走,以免看见生气。”大管家私底下想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或扔了、或赏了人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特特的跑这一趟?不过他这人从不多嘴,因此也就没说话,如今见了冯砚棠,自然也是一样。冯砚棠看了那些东西,一句也不言语,大管家看他面上有些难受似的,终于忍不住说:“少爷,你跟大爷这回闹的可是有些出格了,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了,又何必认这些死理。如今他挂念着你,你又放不下他,何苦来?”冯砚棠叹了一口气说:“您不明白。”大管家说:“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读书人呢,就喜欢将简简单单的事儿,弄得谁也整不明白。”冯砚棠苦笑了一下,令人将两只箱子拖进自己的小套间里去。
国内的局势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冯砚棠并不打算迁走他所有的产业,因此便将两个不大景气的厂子先行变卖。没想到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又都是他看不上的东西,消息一放出去,居然也有不少人询价。他挑了两个出价高的细细谈判,将那厂子折出了一笔不菲的现金。他拿到那笔钱,难得的高兴了一会,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章司令,要跟他分享一下喜悦之情。抬手去拨电话,拨了两三个号之后,却忽然悟到这是在做什么呢?忍不住就沉下了脸。叹了一口气,他令人将管事经理叫了上来,大家商议了一番,冯砚棠便决定将这笔钱依旧投进厂子里,用以安排人手远赴西南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半个月的功夫,那边回过话来一切布置妥当,他便将厂里的设备并工人们能迁能带的都捎去了大后方。启程前,他特意拐弯抹角的,将自己的行程知会到了章司令的办公室,然而那边回过话来,说是章司令被总统召走了。他心里一惊,赶忙又打听总统召章司令做什么,章司令的一个机要秘书告诉他说:不必担心,这不是总统要给章司令做战前动员——恰恰相反,这是打算让他留守敌后,才特地将他叫过去商讨。x市依仗黄河天险,易守难攻,日本人未必能打得过这边来,故此总统才对他另有安排。冯砚棠听说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章司令既然不上
前线,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一到了南边,生产还是受到了影响,南北环境差别如此之大,一切须得从新调整,再加上背后没了章司令这个靠山,层层关节需得自己打通,艰难之处自不必细言。幸而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些情形,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横竖我这一回,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了,若不做出点成绩,岂不真要被别人瞧扁了?便卯足了精神上下打点。又有管事经理见“下江人”多半手头紧张,当地人却不很推崇北方口味,建议他将产品也换换种类,他细思有理,遂带着管事经理等几人去了s市。这一去,一则是调查十里洋场内都在售卖什么新鲜产品,二则却是他在心里好奇——“我倒要看看,这个花花世界,究竟能把我带坏到何种程度?”他这时终于获得了自由,再没人指责他大手大脚,也没人叮咛他注意身体了,一到了那边,果然如鱼得水。管事经理还老成些,每天尽责的去各家糕点行内调查,他却不是跳舞,就是看戏,一味的只在那灯红酒绿之所流连。有时候玩得狠了,不喝个酩酊大醉,绝不肯回旅馆,真个是醉生梦死。那管事经理看不下去,说了他两回,他面上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他自从二十岁那年跟了章司令,到如今已经多少年没吃过独睡丸了,从前在厂子里有事忙着还不觉,现在一闲下来,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孤寂?不喝得烂醉,根本就睡不着啊!管事的对他再好,毕竟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一层呢?
冯砚棠如此这般作践自己,见效倒是卓著,只不过完全是反作用。晨昏颠倒的过了一个星期,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因为宿醉头疼得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牢,只好起来去外面走动。偏巧这天他刚出了门,就遇见了一位故交:这人是他当初跟韩幼亭一起游历时认识的,活生生一个官迷,最近好容易托关系在公租界内活动到了一个肥差。官迷先生那天原约了一位报馆里的朋友谈事,正好碰见冯砚棠,知道他是个能说又懂行的,便求他做个陪客。他正愁没事排遣,便满口答应下来,跟那人同去。
那位“报馆里的朋友”姓楚名桐字凤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