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蓦地睁大了眼,看向了羡之,羡之见了他的动作,以为自己这瞎猫倒真的撞上死耗子了,难掩得意地挑了挑眉,将身前的木椅拉开,坐到了案前,趁着这谈话有破口的机会,立即问道。
“昨日给韩大人送信的,是你?”羡之细细端详着他的表情,见他低首,撇开目光,又不发言后,羡之又问道:“是桑落提前安排下的?”
桑落是想保下观之的,无论是他、赵祚和他师父达成了共识的,但现在要韩潮上书认罪,无疑是更快地把观之送入牢狱,那关入牢狱之后,就是一锤定音的事,桑落要如何保观之呢,这是谢陵结百思不得其解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桑落留给了观之什么,就如谢陵所说,一定得是那种能让观之有恃无恐的东西。
“你大可以一字不言,看看最后拖累的是谁。昨日那事,事关赵观之,说到底还是关乎着皇室颜面。这会审三司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你说观之还能在重阙里待多久?”羡之啧啧一声,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发,道,“要是你一个人,想从之后的刑部大牢里力挽狂澜,救出观之应当是不可能。倘若赔上性命……”
那人抬头看向了羡之,像是被羡之说中了一般,大气喘了几口,却听羡之否定道:“可这赔上性命,也多半是不可能,倒是白浪费了桑落先生的一番心意,阿鹿孤,你说,我说的可对?”
“不对。”
羡之挑了挑眉,往后靠了靠,手随意地翻着那书页,不以为然地问道:“如何不对?”
“都不对。”
“嗯?”羡之将书页往回翻,“他早知道他回不来了,早布置好了后面的事,这……也不对?”
那人闻言,咬了咬牙,沉默了会儿。这一会儿羡之已将这本蓝册子翻完,他抬了目光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半晌才收回了目光,似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里生了段光。
他站了起来,将书页小心理好,正色道:“请这位阿鹿孤郎君去居衡后山坐坐,再从林子里搬坛酒给他。”
“这……”僧人站在那人身后,听见羡之的吩咐,不禁皱了皱眉,犹豫了起来。
“他不会走的。”黑衣小辫见羡之如此正色而肯定,心下的疑虑其实一点都没消歇,但当着这胡人的面,两个人都只得把心头的那点质疑咽下了。
僧人回身让人将他送走后,才和一旁的黑衣小辫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用眼神撺掇了半天,最后确实羡之先开了口,他把招了招手,让二人走近来瞧。
“阿鹿孤不是他的名字,应该是桑落的。他对‘阿鹿孤’有那么大的反应,那……”
“可您让他瞧见停灵在后山的桑落先生,万一他……”
羡之翻开了书的扉页递了出去,扉页上写着几排字:
赠吾友阿鹿孤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这是先生的字迹。”
“是了。这本书,那胡人也瞧了几眼,他应该从桑落那里听说了什么,桑落对师父没什么恶意,也说不定……总之赌一把吧,如果他始终不肯说,”羡之顿了顿,“再请师父见见他。”说完他撇了撇嘴,又对那僧人吩咐道,“这册子你带回去,给师父瞧瞧,想来里面藏的话,应该只有师父能懂。”
“是。”
僧人合十了双手做了一礼,将蓝册子收入袖中,往外走去。
羡之才看向了黑衣小辫,低声吩咐道:“让人随时看着梁丞,我们今天这番举动,瞒不过他的。估计他也知道了观之护不住了,接下来该到我了。”
黑衣小辫刚领了吩咐要走,又被羡之叫住了:“尤其是陆岐那处,一定告知我。”
小辫脚步一顿,回望了羡之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开,又站了会儿,才下塔楼吩咐去了。
在黑衣小辫的吩咐下,另一个守在塔楼的暗卫悄悄地越过了半城,往梁府去,而梁府门口,刚走了一个小僮往深巷,暗卫犹豫了一阵,还是放过了他,兀自寻了一处高点,打探了一番梁丞府里的情况,思索起了如何潜入。
居衡园子这边,僧人追上胡人带他走了城外的官道,从后山入园子的小径走去停灵处。而羡之则打了打袍子,从正门进了园子,顺便劳了门口守着的小僮去找那卖茶的婆婆买一碗来。
吩咐完,他才进了园子,可这前脚才踏进,便有小僮步履匆匆地上前来。
“主子,御史中丞来候您有段时日了。小的见他年迈,实不忍心,就请他先入云栖等您了。”
“嗯。聪明。”羡之夸了他一句,那小僮立马咧嘴笑来。
羡之也弯了弯眉眼:“找管家多支点银子吧。”
说完那小僮的笑便僵住了,羡之的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才迈了步子往云栖。
倒是那黑衣小辫停了步子,安慰了小僮一句:“这园子里聪明的人多的是,但能留下的,总是知本分的。主子不爱太聪明的。”
羡之迈步走过了回廊,直往云栖正厅去,在进门的那瞬间,将嘴角的笑敛去了。
“大人。”羡之一俯身道。
“信陵主。”那御史中丞见状,连连上前来扶,一边道,“使不得使不得,老臣哪里受得住。”
羡之抿抿嘴,也转手托着御史中丞的手臂,引他落座,道,“使得,让大人久候了,本是羡之之过。”御史中丞一脸欣慰地舒了口气,又听羡之问道,“不知大人亲走居衡一趟,是为了……”
“老臣只是有一事想和信陵主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