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条人命,若非我同僚好友相救,怕是连我都得死在你手上。指望我宽恕你?痴人说梦!”
纳锦如癫如狂,眼中简直快流出血来,“秦佩!对这么小的孩儿下手,难道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秦佩云淡风轻,不带半分悲悯,“那么,你的报应今日便已来了。”
“将她带下去罢。”轩辕冕摆摆手。
尖厉如同夜枭夜啼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殿内只留下几位看戏的宗室王公。
同王轩辕昙第一个跪下,恳切道,“今日太庙内之事,臣弟只当不曾见过听过,更不会吐露半分。臣弟愿……臣弟愿将诸子送入宫内教养。”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让子嗣入宫为质了。
“臣等亦如此想。”其余宗室忙不迭地跟着表明忠心,生怕晚别人半步。
洛王膝行上前,以首触地,“为免雍王事,一旦归返帝京,臣便会向父皇请命,自请出继!”
轩辕冕端坐在上,看着与他血肉至亲的弟兄叔侄,静静笑了,“雍王之事今日便到此为止,日后也不必再提。孤不过是大病初愈,有些乏了,故而才懒得开口,并不是信不过你们,你们倒好,一个个诚惶诚恐……”
秦佩微微蹙眉,又听轩辕冕道,“还有远客在此,先起身罢,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这时众人才察觉到秦佩一行仍在原处,不免有些尴尬。
这些人里,除去几位旁支宗室,各个都与秦佩熟识,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别的不谈,雍王起了别样心思之前,有多少次秦佩曾与诸王把臂同游,不醉不欢?洛王因娶了赫连雅娴,后来与秦佩更是多了些说不出的默契,如今见尘埃落定,秦佩不得不走,更是难掩悲切,险险落下泪来。
至于喻老,与秦佩并无多深的交情,今日之事又算是他二人同谋,倒是不见多少悲喜,只冷冷抱臂站着,端详诸人神态。
赵子熙是秦佩的造册恩师,又曾是朝中最早知晓他身份之人,对他从一开始的不假辞色再到维护照顾,早已将他当做自家子侄看待。现下见事情已到了如此无法回旋的地步,纵然是冷面宰相,也忍不住黯然神伤。
秦佩抿了抿唇,撩起下摆,朝着他的方向长跪顿首。
赵子熙轻声一叹,没头没尾道,“子不类父,古而有之。无论你手段如何,你且记住,只要本心不一,你与他便并不相同。”
秦佩并未抬头,声音却有些喑哑,“学生受教。”
此情此景实在凝重,就连契苾咄罗等突厥人都感心有戚戚。
“以环……”轩辕冕淡淡笑道,“此去万里,路途艰险,孤为你备了马车,好歹你这一路也舒坦些。”
他语气平淡,面上也依旧是和煦笑意,可仔细看去,那双凤眼却幽深晦暗,隐蕴着无数心绪。
秦佩不敢看他,只闷闷地点点头,随即又对众人一揖,“佩就此别过,诸君珍重。”
说罢便疾走而去,徒留匆匆背影。
轩辕冕手指紧扣凭几,动也不动的望着殿门——秦佩的身影逆着光,看久了竟让人想要落泪。
直至再看不见,轩辕冕才缓缓阖眼,掩去灼热湿意。
第105章 第十九章:江上秋风动客情
轩辕冕准备的马车宽敞得很,再坐五六人都是绰绰有余。
契苾咄罗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搭着话,而秦佩手中捏着铁盒,淡淡看着窗外风景。
他们出洛京已有十日,转眼便已过了潞州,再往北最多一月,越过阴山,便可到左贤王部故地。
“我契苾部便在原先汗国最南之地,自此往北直到娑陵水,所有的土地牛羊均为先王所有,少主你是不曾得见我汗国全盛之时。”契苾咄罗满面怀缅。
秦佩暗暗腹诽,所谓汗国全盛之时,不过是趁着内乱来中原边境烧杀抢掠发点横财罢了,如此蛮夷,哪里懂得何为经世济国,何为文治武功?
正在此时,一人纵马上前,在马车窗外低声用突厥语请示,契苾咄罗一听便喜笑颜开,转头道,“少主,木图江已先行在朔州等候,而大部人马正在阴山以北迎候少主。”
秦佩挑眉,“朔州么?那也快了。”
契苾咄罗大笑点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秦佩手中金匮。
秦佩算算时间,轩辕冕一行应当早已回京,纳锦应和雍王一道被羁押;周芜则和他们一起归返漠北,此刻正坐在前面那辆青纱小车里——先前他向秦佩哀求想换回还在万州牢中的儿子,被秦佩断然回绝,后来便一直不冷不热,看秦佩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毒。
秦佩掀开车帘,正是秋光萧瑟,草木摇落。官道两旁鲜有人烟,唯有一片密林。
“一路车马劳顿,少主这阵子吃穿用度是委屈了些,”契苾咄罗笑道,“后日或许咱们就能到太原府,到时候找家上等的客栈落脚,听闻太原的酒肆……”
“不必,”秦佩打断他,“虽有朝廷默许,可咱们到底身份特殊,太原是重镇,还是低调些好。”
“那……”
“不如便去汾州吧。”秦佩一锤定音。
不能去太原花天酒地一场,契苾咄罗虽有些遗憾,也还是应承下来。
汾州有山,名曰比干;汾州有水,名曰无定。
商王无道,皇叔比干空有玲珑心窍,却最终死于非命;清波潋滟,谁还能记得曾有五千貂锦少年在此奋不顾身,埋骨胡尘?
秦佩又瞥了眼道两旁的密林,不动声色。
客栈的窗纸上映着